任何團體，無論規(guī)模大小，其對于能夠統(tǒng)籌各方利益矛盾的掌舵人的需求，都是實打?qū)嵈嬖诘?。第一輪行軍試，郁牧川、尚文詔所在小旗的剛剛成型，面臨考評的壓力，劉棟因其曾在邊軍效力的資歷暫時冒出頭，即便對郁牧川心懷敬意、對尚文詔頗有好感，卻實際悄然扮演起統(tǒng)轄小旗隊的角色，也許連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可尚文詔和戴紀卻對這狀況了然于心。
相較于郁牧川對劉棟不存機心的單純欣賞與親近，尚文詔對劉棟平日百般行徑表現(xiàn)出的粗枝大葉，直來直往雖有些嗤之以鼻，但對劉棟本人并無意見。
尚文詔隨戴紀攛掇，只出于捧場自家?guī)熜?。隊?nèi)不論余者，只郁尚劉戴四人，尚文詔與郁牧川最為親近，劉棟這粗人對郁牧川欽佩非常，完全一副有求必應(yīng)的模樣，而戴紀者，其心思雖無人知曉，但舉試中全隊上下利益一致，這戴紀無論如何也不會視自家考評為無物，觀其拱劉推郁的作為，也表明戴紀基本認可由郁牧川領(lǐng)導。所以尚文詔判斷，由郁牧川掌權(quán)話事，最起碼可以穩(wěn)定戴紀與劉棟，以四人為基礎(chǔ)穩(wěn)定其余各隊員，從而團結(jié)所有力量。再者，郁牧川行代管隊，不也相當于尚文詔分掌其權(quán)嗎？
眼下“暫編右路二小旗”齊裝滿員鵠立校場，經(jīng)過小旗隊內(nèi)一輪小小的權(quán)力分配與核心確立戲碼，第二輪結(jié)營試小旗隊各人皆同心勠力進退一致，表現(xiàn)頗為不錯，正等著面前一眾京營軍官和朝廷書吏考評成績。
“右路二小旗隊軍紀嚴明，扎營得法，集結(jié)迅速，戴紀、孫應(yīng)科、張矩、徐善生、尚文詔、李普、劉棟、朱紹慶、朱選、陳楓、郁牧川、馮楨，全員俱齊，經(jīng)考，結(jié)營及中上。”書吏大筆一揮將眾人的考評記錄在冊。
武舉試規(guī)定次場所有科項皆由舉生臨時組成的小隊完成，其間涵義不外乎使舉生群策群力和衷共濟，既考?；拒娛录寄?，又考驗各生對集體的參與與維護。這些應(yīng)舉者未來將是抗擊北虜，節(jié)制諸軍，拱衛(wèi)朝廷的直接參與者，若某人連小到十幾人的配合都無法做到盡善盡美，那么付之以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牧守一方的重擔又何從談起？
“諸位兄弟，下一輪陣略便是見真章的時候了，狹路相逢勇者勝，我?guī)兹巳酏R心協(xié)力，定能取個不錯的考評?！庇裟链ǔ娙俗饕镜馈?p> 小旗隊諸人見狀也揖一揖還禮，紛紛表態(tài)竭盡全力，勁兒往一處使，眾人一邊聊著一邊行至圈定好的考試對壘場地。
主理二小旗隊諸人裁判考評的總旗著虎紋黑襖，外罩燕軍制式銀漆明光鎧，頭上平日里燕軍官兵頭們最常佩戴的紅纓氈帽此時換成了虎頭鐵兜鍪。而這總旗手下的京營士兵們也個個披堅執(zhí)銳，這些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屹立場邊，負責開考后維持校場上的秩序，將那些打紅了眼的舉生叉開。右二小旗隊則由兩名兵士帶領(lǐng)，領(lǐng)取藤牌、護具并挑選各類硬木地兵器供對抗時使用。
劉棟套好藤甲，撿起一桿禿頭長槊，對眾人道，“諸位，這陣略考兩隊皆是步隊，既沒有騎兵銜尾側(cè)擊，又不教咱們使重弩長弓助陣遠射，不如咱們?nèi)惯@槊桿，結(jié)他個槍林出來?！?p> 郁牧川聞言心下琢磨起來，若不考慮騎兵襲擾，弓弩遠程打擊，劉棟的提議若放在千人往上級數(shù)的對抗里自然是極好的，但陣略考僅僅是兩個小旗隊間的較量，人少故更強調(diào)隊員間配合的靈活性以及個人武力，便回應(yīng)道，“劉老弟這說法有待商榷，不過十幾二十人放對，即便厲害也發(fā)揮不出，依我看，不如咱們長短相合，十二人取長兵四，余者皆佩藤牌短兵，如何？”
劉棟聽來思慮了一陣，又與隊內(nèi)大伙一陣商議，最終決定小旗取藤牌手六人，著短兵，其中包括尚文詔與戴紀；由力氣頗大的劉棟和隊里個頭最大的徐善生使大棒掩護兩翼，郁牧川持旗槍佩短兵，另外三名隊員使用去掉槍頭的槊桿。
待全員穿戴完畢，分發(fā)器具的兵士引來另外一個齊裝滿員的小旗隊，令旗飄飛伴著一通大鼓，陣略對抗正式開始。
場上兩方皆緩步行進，與對方保持一定距離互相觀察，郁牧川放眼望去，對面來人槍手藤牌手各六人，藤牌手前置，每名刀手各掩護一桿長槍，而槍手們則雙臂挺直高舉長槍，整個陣型中部突出兩翼稍滯，呈雁形架勢，排兵十分穩(wěn)重。
郁牧川神色專注，只道，“對面好計較，兩陣一接觸，對手陣中央幾人只消以藤牌抵擋死守緩退，兩翼包夾即成，善生、劉棟，你二人不可妄動猛沖?！?p> “是，郁哥，俺自知曉這幫龜孫的算計。”劉棟盯著眼前慢慢挪移的敵陣咧咧了一句，另一邊的徐善生則只點點頭，啥也沒說。
“郁哥，如何破？”戴紀扭過腦袋向郁牧川問計。
“如此，咱們長矛不多，便集中在左翼另加戴兄弟掩護，老劉、善生你二人加強右翼，余者藤牌手皆與我一起列陣中，我們不去突破他，他便要來中央突破我，剩下的，全看你們側(cè)翼了。”郁牧川應(yīng)招也很穩(wěn)重，只是加強了兩翼的配置以便進攻。
雁形陣在實際陣戰(zhàn)時，往往將機動性較高的力量，例如騎兵與突擊輕步兵布置在兩翼，使得兩翼進退自如，且方便與主陣線展開聯(lián)動，而對方小旗采取頭尾一致全部劍盾加長矛的配置，兩翼的靈活性自然就有所降低，為右路二小旗提供了些許進攻機會。
“虎！”
“虎！”
隨著兩個小旗隊各爆發(fā)出一聲戰(zhàn)吼，雙方的距離也縮到最小，尚文詔手持藤牌身處正面，可以清晰看到對面藤牌手堅定的目光以及從那藤牌手肩上伸出的槍桿。
不知哪個家伙先“?。 绷艘宦?，兩個靜靜佇立的小旗隊瞬時如同兩頭爭食的大蟲，對頂撲殺在一起。
尚文詔身子偏斜著，左手持藤牌護住面門，那面藤牌只幾息的功夫，就替他生受了數(shù)記力道兇猛的戳擊，尚文詔持盾上格下?lián)?，只覺得手腕酸痛頭皮發(fā)麻，高舉的木刀卻一直沒有機會殺出。
對面那小旗的排陣是將長矛手勻勻鋪開，長矛挺進的同時，藤牌刀手們也伺機前壓，在矛手收槍的間歇持盾前出殺幾記陰刀，補充其矛手的正面攻勢。
右二小旗方面，因為正面只有一桿郁牧川的旗槍，全程處于被動守勢，幾個來回間幾乎每個藤牌手都吃過對面長矛的猛戳，還有兩人被戳中了面門，已經(jīng)暈倒在地。
“呀呀呀！”劉棟揮舞著大棒處在右翼，與高大沉默的徐善生交相掩映殺出，兩支大棒合力攻去，拍倒了對面一個藤牌手。
沒了藤牌手的掩護，那倒地藤牌手身后的長矛立時極其被動，劉棟徐善生一左一右逼將過去，那長矛手極難轉(zhuǎn)向防范，“嘭”的一聲響，那矛手也倒地不起。
“兄弟們！堅持??！”郁牧川舞著旗槍大吼一聲，招架住一記向尚文詔攻去的戳刺，還反手戳回那人一槍，只道“六郎用心！”
尚文詔此時十分辛苦，被正面來勢洶洶的戳刺和陰刀殺得頭暈目眩，只顧連連招架，絲毫沒有反攻的機會，同列的藤牌手莫不如此。
“虎！”
又一聲齊喝聲，這次是來自二小旗的左翼。
兩陣接觸之前，郁牧川將進攻力量集中在兩翼，冀圖以重兵打垮對方兩翼，此時，計策初現(xiàn)成效。
長矛大方陣的特性，在于正面犀利而側(cè)翼薄弱，同時長矛這種武器的特性也決定了大方陣轉(zhuǎn)向的難度極大，且需要士兵擁有良好的紀律與訓練。
對面那小旗雖然正面優(yōu)勢極大，但主攻力量卻被長矛那只能以堂堂之勢進攻的武器特性所限，一時優(yōu)勢之下卻沒有余力以點帶面撕開右二小旗隊的防線。而右二小旗正面的藤牌手雖守得辛苦，但陣型依舊完整，只是作徐徐后退。同時，由于長矛轉(zhuǎn)向不便的特性，對面小旗的兩翼比起陣中心又略微滯后，在中部連續(xù)前出的情況下，整個陣線已經(jīng)彎曲得厲害。
“虎！”右二小旗左翼的長矛手同時向前戳刺，撂翻一名藤牌手，戴紀猛地前撲，錯身躲過長矛后擲出手中木刀，生生將對面一名矛手砸倒。
此時，右二小旗兩翼的進攻力量在局部上，已經(jīng)完全壓制了對面那隊的側(cè)翼防守力量，左翼有集中的矛手穩(wěn)步推進，右翼有徐善生與劉棟兩個壯漢生猛突擊，對面人馬此時即便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也無法再行變陣，只因長矛數(shù)量不足且轉(zhuǎn)向吃力，故而只能橫下心來繼續(xù)加強中路的突擊以求一線生機。
至此，右二小旗徹底翻轉(zhuǎn)了場上形勢，對面小旗隊的中路攻勢在右二小旗兩翼的勾拳打擊下愈發(fā)不濟，右二小旗的藤牌手們也轉(zhuǎn)退為進，埋首俯身壓低中心前躥，與對面那小旗隊的藤牌手糾纏在一起。
不多時，場中只剩右二小旗隊的成員挺身屹立，而他們的對手，已全部直挺挺躺在地上。
“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