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夜是賞月的好時機(jī)
春風(fēng)拂過屋外的水塘,柳條點出波瀾,驚動屋中人的心房。
長陽城,那是他長大,地方,天下珍寶集聚于一出,繁華萬里。
燃惜,你已經(jīng)放下我,我何必苦苦糾纏那段記憶呢?
岑夫子站在私塾門口,放學(xué)歸家的孩子踏上回家的路途,艷紅的色彩落在他們的臉上。孩子們揚手告別,他慈祥地笑著,摸著自己的長須。春風(fēng)吹著他素色的白袍,仙風(fēng)道骨的感覺立即出來,他似羽化成仙,要到白云深處。
岑夫子望著遠(yuǎn)方,一個熟悉的人走了過來。李山雨背對夕陽,晚飯撩起垂下的發(fā)絲,微黃的皮膚染上紅色,抱著一把劍,如同神話里的神將。
“你哪里來的劍?”岑夫子瞇起眼睛,好奇問道,繼續(xù)摸著自己的胡須。
“一位前輩送的?!崩钌接晷Υ?,她本要說朋友,可楓鬼不是她的朋友,樓懷璧才是她的朋友。
“別以器傷人。”岑夫子提醒。
“知道了!”
“今夜來這賞月吧!?!?p> “行!”李山雨答應(yīng)。
李山雨走到樓懷璧的屋內(nèi),只見他白衣寬袖,佇立在窗口凝望遠(yuǎn)方。
“怎么?有心事?”李山雨抱著劍進(jìn)門,揚起笑臉?!斑@位公子天資絕色,讓人心動,再站在窗口,怕是桃花村的姑娘們都要排隊爬窗了?!崩钌接暌豢跍喸?,調(diào)戲起男子十分在行。
“山雨……”樓懷璧無奈笑著,他說過多次,未出閣的女子不能隨意進(jìn)男子的屋子,她只聽,死性不改?!澳阗I了一把劍嗎?”樓懷璧見她手上抱劍問道,李山雨武藝高強,卻不曾見她帶正經(jīng)的武器,打獵都是揮著鐮刀、柴刀,連把弓箭都沒有。
“一位前輩送的,不用錢?!崩钌接甑臅r候很高興,她最高興的該是“送”這個字,不需要用錢。
“小錢奴?!睒菓谚递p敲他的腦袋,李山雨蹭過去挽著他的手臂,抬頭齜牙笑著。
“樓懷璧,你有件事沒說?!崩钌接旯钠鹑鶐妥拥?。
“哦!什么?”樓懷璧想了一圈,硬沒想到。
“你沒有告訴我的名字,樓懷璧不是你的真名吧!”李山雨眨巴大眼睛,此時她的眼睛才有色彩。
“哦……這個??!我的名字叫止瑜,懷璧是我的字?!?p> 他這樣說,那樓懷璧就得叫樓止瑜了。李山雨回憶起過去了解古代的知識,心想不脫,中國歷史根本沒有大詠這個國家。大詠發(fā)展程度很奇怪,繁榮服裝似唐,不抑制商業(yè)似宋,奇怪的很。
“去不是很懂,好像不能直接叫名字,要叫字對吧?”
“關(guān)系好的叫我懷璧,關(guān)系一般或者陌生人叫我樓三郎?!?p> “三……郎……哎呦三郎……”李山雨學(xué)著扭捏女子的矯揉做作,樓止瑜看得直搖頭。
“你的小名叫什么,我要叫你小名?!崩钌接旰鋈幌肫鸸湃说拿址Q呼特別多,她要選一個最親密的。
“小名啊……小名叫青玉?!?p> “青玉……”
樓止瑜微愣,好久未回神。太久無人用這個名字叫他,他快忘記那份溫暖了。
“小丫頭你怎么這般粘我?”樓止瑜摸了摸李山雨的頭。
“因為你好看啊……”
“小潑猴……”樓止瑜看著她,眉眼一斂,憂愁滿滿。“我害怕,害怕到了長陽,我保護(hù)不了你?!?p> 眼前這個孩子才十四歲,對世界的看法太淺,她的堅強在某些場合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摧毀。
“我沒有你想得那么脆弱?!?p> 院外岑夫子正在院子坐著,毛色鮮艷的公雞撲通翅膀欲往天空飛,及半空又落下,幾次嘗試都飛不上天空。岑夫子看它礙眼,讓仆人阿福把它宰了。
“咯咯咯!”公雞不停掙扎,阿?;撕瞄L時間才抓住它,為了不讓它繼續(xù)撲通,阿福折斷它的翅膀。
“阿福,算了!”岑夫子道,阿福立即松開公雞。
“咯咯咯……”公雞沖岑夫子叫,一拐一拐跑走了。
“錦雞非鳳凰,一生都不是鳳凰?!贬蜃颖瘋?,多少年過去,那人沒有來找他。
寒門苦子艱辛多,日出耕地夜讀書。意氣風(fēng)發(fā)幾年盡,泥潭浮沉一生休。
岑夫子走進(jìn)自己的屋子里,在一個暗箱找出青色的瓶子。
夜風(fēng)微涼,岑夫子換上了一身白色儒袍,他看著銅鏡里的自己依稀想起年輕時候的自己。
當(dāng)年我就應(yīng)該死在滇河上。岑夫子笑了,備好一壺酒與兩個杯子,端到院子。今日是十六,天上的月很圓,月色很美。
黑夜里,她從遠(yuǎn)方來緩步走來,微風(fēng)吹動她的衣衫,緋色的半臂月色的襦裙隨風(fēng)而動。
“從第一眼看你我就發(fā)現(xiàn),你和他很像?!贝钌接曜呓?,岑夫子望著她的臉許久說道。
“和誰?”李山雨好奇問。
“一個不重要的人?!贬蜃拥拖骂^,往杯子斟酒。
院子空蕩蕩,除了兩人再無他人,莫名有份蕭瑟之意。
“他們睡著了,只有你和我兩個人?!贬蜃拥溃钌接瓴簧?,怕是從踏入院子那一刻就料想到不尋常。
李山雨坐下,看著岑夫子,偶爾望向樓止瑜的屋子。
“你為什么不帶劍?”岑夫子摸須喃喃,蹙眉又道:“大概不用使劍也能殺我……你為什么不殺了我呢?我屢次害你……”岑夫子眼眸泛起無奈與悲傷?!澳隳敲瓷屏肌阍摎⒘宋摇瓪⒘四切┻€害你的人。”
李山雨初以為岑夫子說的是自己,細(xì)細(xì)從他話里又聽出一股陌生。
他并不是在說我!
李山雨心想。
岑夫子喝下一杯酒,眼眸氤氳著水汽。李山雨嘴角抽了抽,岑夫子酒量不好,幾杯下肚便會沉睡不起。
“一杯就好了……”岑夫子放下酒杯,長著皺紋的臉面向李山雨?!澳阒牢覍掖我獨⒛銌??”岑夫子問,李山雨眼眸沒有一絲情感,臉色似結(jié)霜般雪白。
“我知道?!?p> “為何不離開?”
“我想留在他的身邊?!?p> “你愛他?”
李山雨不言。
“你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你嗎?是為了天下。你不但身懷異骨,還身藏異魂,你是個怪物,會禍害天下的怪物。”岑夫子怒道,他眼眸的悲傷被憤怒取代。
“如果我生為男子呢?”
“若你為男子……能入軍隊,征戰(zhàn)沙場,可惜你為女子?!?p> “我是只是個平凡人!”
“平凡人?哪個平凡人會被重?fù)裟X門掉入湍急的河流中還能活著?我看到了,你在宋家村經(jīng)歷的事。你本該成為鬼的,可你活著,還有了一身好武藝,粘上了樓三郎。你的目的不是顯而易見嗎?”
樓三郎,多尊貴的人?舅舅是大詠最尊貴的人,對他的寵愛勝過任何一位皇子。母親是皇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冷傲美艷絕倫的輝陽長公主。父親樓長明,自幼與皇帝一同長大,扶持皇帝登基,后征戰(zhàn)四方為帝國立下汗馬功勞,死后更追封為輔國大將軍。他芝蘭玉樹的模樣誰見了都過目不忘,一言一動牽動多少人的心房?
“的確顯而易見?!崩钌接晡⑽⒁恍?。“我覬覦他的地位他的容貌,我日思夜想要和他巫山雨云,我會榨干他全部的精力,讓他唯我是從?!崩钌接晏蛄艘幌伦约旱拇?。
“你高看自己了,你即使是位絕世美人也撩不動他的心,哈哈哈!”岑夫子放肆大小,猛的推開桌子上的器具。
“砰!”陶瓷清脆的響聲,李山雨看著地上的碎片,不知怎么的想起白居易的琵琶行?!按笾樾≈槁溆癖P?!边@滿地的碎片,是不是如同落魄的白居易的心碎之聲的,動聽又破碎。
“我撩撥不動他的心,岑夫子也一樣啊?!崩钌接暾酒穑叩结蜃拥纳磉?。“你撩不動子照的心,他的眼眸永遠(yuǎn)望不到你。你也平凡,沒有顯赫家世沒有驚世容貌,有的是才華,可你的才華不足與讓你留在京城。你連望著他的機(jī)會都沒有,我現(xiàn)在就在他的身邊,我離他很近——很近——很近!”李山雨瞇著眼笑,岑夫子的臉色蒼白無比,渾身止不住顫抖。
嗯……猜對了,我果然是個天才!李山雨暗喜,臉上還擺著神秘莫測的表情。
子照這個名字是她從醉酒岑夫子口中得知,與樓止瑜交談間得知他的父親字為子照。那時,李山雨心中有一種奇怪的預(yù)感,隨后她跑過去問趙子洲岑夫子和樓長明有沒有關(guān)系,得知岑夫子非常敬仰樓長命。岑夫子為了見樓長明一面,每日天未明就起床,只為在長陽的朱雀大街邊遠(yuǎn)遠(yuǎn)看他一眼。
嘖!有情況!李山雨心想,今日一試便試出一二來。
“我是女子,我的機(jī)會總比你大?!?p> “不可能,他為了慕炎華從長陽來到這,多年不歸?!?p> “對于權(quán)力來說,愛是一種隨時可以舍棄的東西?!崩钌接晏裘祭湫?,無神的眼眸流淌出冷冽又耀眼的光明,仿佛此刻的她所向披靡,無人可敵。
“女禍,你果然是個女禍,禍亂男人的心,禍亂天下?!贬蜃优咐钌接?,雙目瞪大,噴出火似。
“女禍?若這天下是女子的天下,你怎么有機(jī)會說出這句話?”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任先生從屋子走出,高傲的臉帶著陰冷。
“比不上任先生的心懷詭計?!崩钌接曛t虛道,眼睛瞇起來,嘴巴微微往上翹形狀似貓嘴。
“呵呵!你這樣的女子真不該活在世界上?!比蜗壬Φ脻B人,李山雨臉色一變,身軀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樣討厭的笑容真惡心……像極了那個變態(tài)。嘔……一股惡心翻涌上口中,李山雨忍不住直接吐出來。
其余人一愣,預(yù)料不到事情發(fā)展。任先生一臉厭惡,此等女子粗俗不可耐,再見一眼也是侮辱。他手一揚,從四面八方跳出二十名黑衣人,他們手持長刀攻向李山雨。
“咻咻咻——”
利箭從黑暗中射出,二十名黑衣人剎那間倒下一半。任先生與岑夫子猛望向屋子的大門,趙子洲冷冷站在那,身邊侍衛(wèi)如云。
“任先生今夜月色甚美,不該殺人?!壁w子洲緩緩道,略失望。
“殿下,我全部都是為了你?。 比蜗壬?,他滿心熱火想要幫趙子洲。
“給檀雅下毒也是為了我好?你明知我有多喜歡她,為何為何?你忘記了嗎?若不是我,你早就餓死街頭了!”趙子洲壓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厲聲怒吼。任先生原名不祥,趙子洲不低看他的出身,厚待他,不料換來一個白眼狼。若是沒有遇見李山雨,樓檀雅服下燒味子,那他只有數(shù)著日子與樓檀雅生活。想到此,趙子洲眼圈紅紅,眼眶打轉(zhuǎn)水光。
任先生剛想開口,李山雨搶先開口道:“任先生大概認(rèn)為你是廢物,需要他為比保駕護(hù)航?!?p> “你認(rèn)為我是個廢物?”趙子洲瞪著任先生。
任先生又要說話,李山雨再次搶一步:“自然。只有廢物才會把自己的錯歸于無辜女子身上。商湯妲己,肉林酒池,大周褒姒,烽火戲諸侯。嘖,不過是男子荒唐,卻把錯都怪在女子身上。說到底是不敢承認(rèn)自己的錯,找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我相信榮王不是廢物,他是個勇于承擔(dān)責(zé)任的人。”
李山雨說完,樓止瑜掩飾倦意走出來,李山雨飛身到他的身邊。
“我說對了,記得你欠我三貫錢?!崩钌接晖熳侵硅さ氖直?,得意洋洋道。樓止瑜輕笑一聲,眼眸轉(zhuǎn)到岑夫子身上,流露出失望。
岑夫子看了樓止瑜一眼,又望著月色如紗的天空,依稀可以看見黯淡的星辰。黑夜有月,星只能黯淡,岑夫子自認(rèn)為自己學(xué)識才華不差他人,可他的光明及不上那亮堂堂的月啊。
岑夫子重重嘆上一口氣,最后望著樓止瑜笑了,他喜悅道:“你皺起眉頭失望的模樣很像他,但我更想看見他笑的模樣,可惜我從沒有見過。”他說完,手暗藏匕首,猛往自己的心口一戳,鮮血直冒,岑夫子“砰”的倒地。
樓止瑜閉上眼睛,心口有些疼痛。他料到任先生有問題,卻從來沒有想過岑夫子牽扯到其中。平時溫和慈祥的岑夫子暗藏?zé)o數(shù)陰毒的想法,他竟然不止一次要害李山雨,為難一個弱女子,滿腹經(jīng)綸都讀到哪里去了?
“殿下,我不悔?!比蜗壬Φ??!芭咏詾榈溗 彼У溃耐礋o比。
“是嗎?生你下來的人的是女子,為救你跪在我面前的人是女子,救你一條狗命的我也是女子,那你是甚?”冰涼如夏溪的聲音緩緩而來,似來自樹林,似來自云幕間。楓鬼黑袍飄飄落到院子中間,手持隨手折下的樹枝,鬼魅般的身影似動非動,殺死剩余的黑衣人。
“你……是你……”任先生驚駭?shù)?,指著楓鬼腿軟倒地?p> “我本想殺你的,可是你還要有用處?!睏鞴泶驎炄蜗壬?,眼眸定在趙子洲的身上?!肮皇悄峭醢说暗暮蟠?,長得有幾分像,人模狗樣兒!”她忽然大罵,趙子洲一臉懵逼。
有位女子如仙女飄然而至,殺人的模樣更像魔,口出惡言像人,趙子洲一時不知該不該反駁。女子與趙家人有仇,莫不是曾被他父親辜負(fù)的女子?趙子洲腦子像水車轉(zhuǎn)個不停,戲文里的劇情紛紛上腦。他猛轉(zhuǎn)頭看李山雨,修煉某些功法的人可以青春常駐,看著雙十年華,說不定已到古稀之年。這女子說不定是與趙家某位有什么情緣,而李山雨是他們的結(jié)晶……也就是他的妹妹,或者是姑姑,更或者是姑奶奶?哇!刺激了,一本正經(jīng)的阿父終于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紅線么?
“李山雨,你過來,我有事要說?!睏鞴砩磉呌汹w氏子孫在場,脾氣忽然變壞,李山雨一時拽著樓止瑜的袖子不敢出去。楓鬼彎眉跳了幾下,李山雨才到他身邊。
“她今夜不會回來,你無需等她?!睏鞴砥骋谎蹣侵硅さ?。
“我不會有事的,你放心。”李山雨回頭笑了笑,縱身一躍而上,跟上楓鬼的腳步。樓止瑜心不安,叫人跟上兩人,不料她們速度太快,跟不上,只能作罷。既然李山雨說安全,那就安全。樓止瑜望著昏過去的任先生,死去的岑夫子覺得腦仁疼。
“你怎么忽然來找我?”楓鬼平時連霧山一步也不踏出,怎么忽然出來找自己?
兩人到了團(tuán)月湖,湖風(fēng)很大,月色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美不勝收。
“我剛剛算了一掛,雖然算不到你的命數(shù),可能算到你在京城會遇到風(fēng)浪。今日教你的東西可能不夠用,能領(lǐng)悟多少看你自己!”話畢,楓鬼掌風(fēng)至李山雨胸前,把她擊入湖面。
“砰!”
李山雨吐了口血,噗通掉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