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處一聲雞鳴將黑夜打破，一縷陽光緩緩自天際落下。
已是清晨，方白羽被一股臭味所熏，從墓碑旁猛然醒來。
墓碑前面有個火堆，這時候火勢已將燃盡。
方白羽驚魂未定，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神識越來越混亂。他掃視著這片廣袤的墓園，身后被挖開的墳，早已消失不見的棺材，以及散發(fā)著奇異臭味的火堆，他才想起昨晚在飛花細(xì)雨樓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中毒了！
中計(jì)雖說也不太好，但總是比中毒好一些的。
方白羽只覺神識混亂，身體也是虛弱無力，本打算再加些柴火暖暖身子，但是一聞見臭味，方白羽就像是拔了毛的兔子—活蹦亂跳的跑遠(yuǎn)了。
從小到大，方白羽絕沒有如此狼狽過，他自己也不會想到，僅僅兩天之內(nèi)，他就從一個富家子弟變成了個流浪乞丐。
離開墓園，方白羽的心情越發(fā)沉重，一路上思考著這兩天發(fā)生的事，他越想越氣，越想越懊惱，但更多的，還是自嘲。
江湖險(xiǎn)惡豈非這般簡單？如果自己不能放下以前富貴無憂的生活，傲氣嬌貴的心態(tài)，自己只會永遠(yuǎn)止步不前。
可是不經(jīng)意回到方府的時候，方白羽便自然而然的挺起了胸膛，昂起了頭，眼中也變得柔和許多。
到了方府，他又變成了那個衣食無憂的方府主人。
這兒沒有廝殺，也沒有陷阱詭計(jì)，這兒只有大好的生活。
這次蘇妙齡沒有在門口，她想必是忙著賣房去了。方白羽定在原地，忽然發(fā)現(xiàn)胡蝶兒蹲在方府門口的石獅子旁。
方白羽苦笑著，背負(fù)起雙手走了過去，胡蝶兒毫無覺察，還是在盯著石獅子下的積雪鼓嘴。
“蝶兒，你在看什么？”
方白羽實(shí)在不解，積雪有什么好看的。他知道胡蝶兒的怪異，所以他就問了。
胡蝶兒一言不發(fā)，安安靜靜的看著積雪。
方白羽也蹲下身子，認(rèn)真的盯著地上的積雪。
積雪將近融化，陽光愈加耀眼。
就在這時候，胡蝶兒長長的嘆了口氣，居然狠狠地在積雪上踩了兩腳。
轉(zhuǎn)過身子，胡蝶兒才發(fā)現(xiàn)方白羽也在這里，便朝著方白羽做了個鬼臉，接著用手指著地上長嘆兩次，而后一蹦一跳的走了。
她的情緒非常豐富，性子也有些俏皮，雖然才十九歲，卻有著令人艷羨的相貌和高挑的身材。像她這樣的小姑娘世上再難找出第二個。
但她卻是個啞巴，天生的啞巴！
方白羽望著胡蝶兒歡脫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陣哀涼。
積雪已被胡蝶兒踩碎。
臟亂的雪水下是豐沃的土地，土地很硬，比起那堅(jiān)硬的石獅子，也是絲毫不差。
土地很平整，除了方白羽突然發(fā)現(xiàn)的一個淺淺的腳印。
方白羽蹲下身子，陷入了沉思。
若非長久站立此地，這種地方怎么可能會有腳??？莫非有人已觀察方府很久？
“請問，你是方白羽方少俠嗎？”
這時候方白羽的身后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一個與方白羽年齡相仿的青年從方白羽身后走到方白羽身前。
方白羽聽到說話聲，搖頭道：“我不是?！?p> 那人見方白羽頭也不抬，又道：“你若不是方白羽，那你是誰？”
方白羽道：“在下姓王，大名小二?！?p> 那人也蹲下來，一張稚嫩的臉上已笑開了花。
方白羽搖了搖頭，嘆道：“唉，我認(rèn)識你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你童心未泯，比三歲小孩還要愛玩，實(shí)在與蝶兒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小二本來滿面笑容，此刻卻沉下臉道：“調(diào)侃歸調(diào)侃，你可別要說蝶兒的不是?！?p> 方白羽翻了個白眼，說道：“蝶兒不能說話本就是天生的，我即便說了也是事實(shí)，何況，她不能說話又與你何干？”
王小二撇嘴說道：“的確與我無關(guān)，不過，你還是不能說她！”
方白羽認(rèn)真的看著王小二，在等著他繼續(xù)說。
王小二顯得有些窘態(tài)，說道：“你這樣對她，和…和卓謹(jǐn)言有什么分別?！?p> 方白羽聽到這名字，一絲寒意涌上心頭。他在這一瞬間猛的想起了與趙飛月被關(guān)在棺材里的事。
“我現(xiàn)在明白了，快跟我走?！?p> 方白羽看了一眼土地上的腳印，眼里放出了光。
王小二問：“到哪里去？”
方白羽瞳孔漸漸收縮，緩緩道：“去找一樣?xùn)|西。”
王小二又問：“要找什么??？”
方白羽眺望著遠(yuǎn)處，說道：“找死！”
——
墓園還是老樣子，陣陣?yán)滹L(fēng)與烏鴉聚在這里，似乎是在等著擇人而噬。
王小二從未見過比亂葬崗還要破敗的墓園。嚴(yán)格來講，這兒也稱不上墓園，最多不過是一片墳地。
或許是墳地里葬的達(dá)官貴人，英雄好漢居多，故而才被稱為墓園的。
方白羽找到那座空墳，那個火堆。
“小羽，你不會是要把自己活埋了吧？”
王小二俯視著空墳，自然而然的以為這是方白羽自掘墳?zāi)埂?p> 王小二雖是孩子心性，卻是非常了解方白羽的。
他理解方白羽的驕傲只不過是為了掩蓋內(nèi)心的自卑，認(rèn)識方白羽的時間長了，他也受到了方白羽的感染，每當(dāng)遇到不好的事情，都會很自然的往壞處去想。
方白羽找來一根木棍扒開火堆，火堆里的臭氣剎那間便四處飄散。
“如果不出錯，采花雙賊已被燒成了灰燼。沈臨風(fēng)…沈臨風(fēng)，你不是人，你簡直就是個魔頭！”
方白羽怒吼一聲，將木棍摔在了地上。他的全身被寒意所襲，似已涼透了骨髓。
一種莫名的無力感貫穿他的身體，從頭到腳，從腳到頭。
王小二驚道：“采花雙賊！你說采花雙賊被燒死了？”
方白羽顫抖著身子，人已靠著墓碑坐了下來。
他沒有流淚，也沒有說話，甚至連眼里都已沒了神采。
將兩個活人活生生的燒死，而且就在他的面前，他一想到這里，心中的憤怒與愧疚也就越發(fā)強(qiáng)烈。
只是，人已經(jīng)死了，他做什么都不過是徒勞的。就連去找沈臨風(fēng)，也一樣是徒勞。
他把所有的罪責(zé)全部攬?jiān)谧约荷砩?，剩下的唯有默然哀傷?p> “小羽，你快看，我估計(jì)采花雙賊不會那么輕易死的，火堆里的骨灰，是另一個人。”
王小二在火堆里找到兩顆金牙，并將金牙遞給了方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