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掖焉用動刀兵,三尺帷帳驟起風(fēng)。
可嘆一代明君主,怎奈禍患在后宮。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李嗣源的病不僅沒有轉(zhuǎn)輕反而更為嚴(yán)重了,一昏睡就是幾個時辰,即是醒來也是昏昏沉沉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他本想等到春暖花開時節(jié),自己的病果然像御醫(yī)們說的那樣能有所好轉(zhuǎn),想不到卻日益加重。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該安排后事了。這天午后,他從沉睡中醒來,四周觀望著,好像在尋覓什么,只聽他急切地詢問著:“吉兒在嗎,吉兒呢?”
李重吉正在門口與幾個侍衛(wèi)說話,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稟報說皇上正在找他,他便急忙跑過去,問道:“皇爺爺睡醒了?孫兒在此?!?p> 李嗣源艱難地伸過手去,一把拉住他,有氣無力地說:“吉兒,你……你速派人到鳳翔,把你爹叫回來,爺爺……爺爺想見他,有大事與他商量。要他快些回來,不要……不要耽擱。你……你現(xiàn)在就……就去安排人去,不要讓皇后他們知道??烊グ??!?p> 李重吉點(diǎn)著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這時,站在一旁的任本光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急忙也跟了出去,追上李重吉道:“少主子,皇上要老奴去請丞相他們,這里無人不行,少主子先稍待片刻,老奴去去就來?!?p> 李重吉畢竟年少,不曉得任本光安的什么心,遲疑一下道:“好吧,任公公速去速回,我等你回來再走。”
任本光急匆匆地走了。他沒有去樞密院,而是直接到了皇后的明宮,不等人稟報皇后就直接闖了進(jìn)去。一進(jìn)門,見馮道、秦王還有張居翰、豆盧革幾個老臣都在這里,他來不及施禮,上氣不接下氣地道:“皇后娘娘,大事不好?;噬蟿偛乓僦髯优扇巳P翔把潞王接回來,說有大事相托。”
“什么?這……這……皇上真是老糊涂了,讓他此時回來,這明擺著是想把大位傳給他。這可怎么辦?你們快拿個主意呀?!被屎舐劼牐瑲饧睌牡卣f道。
那幾個老臣也都無奈地長吁短嘆,李從榮站起來急得直跺腳。
馮道長嘆一聲道:“皇上是要安排后事了。張大人,你是四朝老臣,侍奉過僖宗、昭宗、莊宗。如今又是當(dāng)今皇上的近臣,親歷過幾次宮廷政變。就眼下的局勢,你說說該怎樣行事?”
馮道的話剛完,人們齊刷刷地把目光移向張居翰?;屎蠹鼻械氐溃骸笆茄?,張大人,你就幫幫榮兒吧,他不會忘了您的?!闭f著,皇后給李從榮使個眼色,李從榮明白母后的意思,“咕咚”一聲,跪在張居翰面前,說道:“請張老丞相幫幫侄兒,侄兒絕不忘記老您人家的大恩大德。”張居翰忙把李從榮拉起,說道:“殿下快請起來,折煞老臣了,快快請起?!?p> 其實(shí)張居翰對這位王爺并不大喜歡,覺得他沒有能力治理好大唐江山,更不要說去開疆?dāng)U土,一掃六合了。平日敷衍秦王不過是看著皇后的面子而已。他也很是討厭那位反復(fù)無常的馮道,認(rèn)為他是個兩面小人。他很清楚,若秦王登上皇位,馮道作為皇帝的岳父,又有擁戴之功,將來還不是大權(quán)獨(dú)攬,胡作非為嗎?
于是他神定氣閑地捋著花白的胡須道:“老臣已經(jīng)退職為民了,怎能謀劃這樣的大事?馮相現(xiàn)在是朝廷中樞,輔弼大臣,當(dāng)早已成竹在胸了,何須老臣饒舌?”
馮道見張居翰這樣說他,臉上一陣發(fā)燒,但他也是個不吃虧的人,一拱手道:“張大人不要再推辭了,皇后對大人恩重如山,張大人難道忘了?去年令郎與他人為爭一個戲子,致死人命,還不是皇后在皇上那里說了說,令郎才逃過一劫。如今皇后有所使喚,張大人卻不肯相幫,這是為何?總不能看著皇后遭難呀。”
馮道真有辦法,在這節(jié)骨眼上,竟把此事搬出來,倒讓張居翰無言以對。他本想羞辱一下馮道,出出心中那口氣,沒承想?yún)s被馮道羞辱了一番。但他不想就此認(rèn)輸,苦笑一聲道:“是呀,皇后娘娘體恤老臣,與馮相恐怕無關(guān)吧?老臣聽說今年有個舉子想做官,到馮相府上去了一趟,很快就接到吏部文書,到汴州出任了刺史。后來才知道,那人考了兩次都不曾考中進(jìn)士,馮相真是慧眼識英啊?!?p> “你……”
“哈哈哈,你們這兩個老東西,都火燒眉毛了,還有閑心斗嘴?!被屎蠹泵φ境鰜硇χ鵀樗麄兇蛄藞A場,“快不要說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張大人,既然都想知道你的主意,你不妨就說說吧。”
“這有何難?如今殿下是天下兵馬大元帥,又擔(dān)負(fù)著京畿侍衛(wèi),凡是洛陽城里的人馬,一律不得出城,尤其是往西去的報信人,先抓起來不就……”張居翰的話還沒有說完,李從榮高興地叫起來:“知道了,知道了。我現(xiàn)在就去安排。謝謝張大人?!?p> 張居翰對任本光道:“任公公,你回稟皇上,就說范延光大人和朱弘昭大人去京郊武備庫巡察去了,我們等會兒就去興圣宮見皇上?!?p> 任本光答應(yīng)一聲要下去,皇后忙叫住他道:“慢,這事多虧任公公了,你是榮兒的恩人?!闭f著,皇后隨手從身后拿出一尊金佛:“任公公,這是哀家賞你的,你先拿去。事成之后,哀家再賞你白銀一萬兩,良田五百頃……”
任本光沒有去接那尊金佛,卻跪下道:“娘娘千歲,雖說老奴只是個刑余之人,但也知道大義。皇上創(chuàng)下的江山不易,怎能說給別人就給了別人呢?老奴不是為了請賞才來報信的,是為咱大唐的江山社稷能千秋萬代地傳下去?;噬洗_實(shí)老了,人一老難免就糊涂。只要后輩們不要罵老奴不忠不孝,老奴就心滿意足了。老奴是個太監(jiān),也沒有后輩,要那些錢財、土地做什么?能為娘娘、殿下做點(diǎn)事情,那也是老奴前世修下的福分。娘娘……”任本光說到這里,竟是泣不成聲。
他的一番表白,不由令皇后為之動容。她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任本光的跟前,伸手把他從地上扶起來道:“誰說太監(jiān)沒有忠烈,依哀家看,前有張承業(yè),今有任公公,都是我朝的忠烈之士。你們都聽著,任公公可享銀青光祿大夫之爵位,百年之后要修忠烈祠,封忠烈公。這樣才對的起他的一腔忠心?!?p> 皇后這幾句話,感動的任本光老淚縱橫,他聲淚俱下地道:“老奴感謝皇后娘娘的圣恩,祝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p> 李嗣源見吉兒從外面回來,忙問道:“吉兒,你派人去鳳翔了嗎?幾時走的?”
“放心吧爺爺,孫兒已經(jīng)派人去了,走了快半個時辰了。”
“哦,那爺爺就再等他幾天?!?p> 朱弘昭又一次被貴公公叫到自己的房里,他知道是淑妃想見他,就跟貴公公去了,坐在炕頭上,耐心等待淑妃的召見。
自從李從榮與鳳兒丫頭的風(fēng)流事傳遍宮禁后,李嗣源把淑妃叫到病榻前,狠狠地把她責(zé)罵了一頓,說她管教無方,弄出這樣的丑事,還說秦王無德,難以托付大事云云。總之,從李嗣源的談吐間,她感到秦王似乎失去了圣心,想把皇位傳給潞王李從珂,這是淑妃始料不及的。回宮后就親自找到朱弘昭的遠(yuǎn)房阿叔——她宮里的太監(jiān)貴公公,要貴公公馬上把朱弘昭叫來。
淑妃趁人們午睡之機(jī),來到貴公公的屋里,朱弘昭已經(jīng)在那里等了。王淑妃開門見山地道:“朱大人,昨兒皇上把臣妾叫過去,說了秦王一大堆不是,言語間皇上對秦王不是很滿意,想把大位傳給潞王,如此看來,厚兒還是沒有希望,請朱大人設(shè)法相助?!?p> 朱弘昭知道秦王與鳳兒的風(fēng)流事是淑妃一手操縱的,并且懷疑她與秦王肯定有染,于是他用淫褻的目光看了淑妃一眼,陰笑了兩聲道:“娘娘的辦法很是有效,但只憑這點(diǎn)事情還不足于讓秦王完全失去圣心。潞王遠(yuǎn)在鳳翔,消息早被秦王封鎖了,現(xiàn)在宮里連一只蒼蠅也飛不出去,秦王的人把持著京城,我們已經(jīng)好幾天不讓回府了……”
“那如何是好,難道厚兒真的沒有絲毫希望?”
朱弘昭搖搖頭道:“非也,宋王殿下仍然有很大的勝算。請娘娘給宋王下道懿旨,讓殿下從封地回來,先不要進(jìn)京,在城外秘密等候,坐觀宮中變化。”
“這倒好說??上乱徊皆撊绾问呛??”
“秦王以為,他身后有皇后及幾個老臣支持,已經(jīng)是誰也撼不動的鐵定繼位人了,就等著皇上咽下最后一口氣就可登基了。其實(shí)不然,皇上對他的不滿由來已久,不僅僅是因他與個把丫鬟私通之事。所以皇上才真打算把皇位傳給潞王,可消息又送不出去,這就給宋王殿下帶來很大的勝算。只要設(shè)法給秦王再加把火,他一定會就范的。微臣聽說秦王最聽娘娘的話,所以還要娘娘出馬……”朱弘昭說到這里,用眼睛瞟了淑妃一眼。
淑妃聽了這句話,心里咯噔一下,臉上感到一陣發(fā)燒。她笑著看了朱弘昭一眼,沒有拾他這句話,問道:“請朱大人直言相告,該怎樣去加把火,我在聽呢。”
朱弘昭知道此時不是調(diào)情的時候,他“哦”了一聲道:“皇上的病肯定是好不了了,聽一個御醫(yī)說,挨不了多少天了,秦王素?zé)o主見,娘娘可這般行事……”于是,朱弘昭便湊到淑妃的耳邊,如此這般地交代一番。
淑妃聽完朱弘昭的話,嚇得臉色蒼白,語無倫次地道:“這……這可使不得,萬一……萬一……”
“為了宋王殿下能順利登基,這是個萬全之策?!?p> “可……可這能行嗎?”
“娘娘莫怕。只要娘娘能按微臣的意思行事,一定能成?!?p> “好……好吧,那就試試看……”
李嗣源自從聽說秦王李從榮與鳳兒私通后,很是生氣,但一直沒有挑明,他原想讓把秦王逐出皇宮,不再讓他協(xié)辦朝政,但又怕此舉會逼秦王鋌而走險,弄出更大的變故,就是想善終也不可能了。他只是把對秦王的不滿壓在心里,一邊靜心調(diào)養(yǎng)身體,一邊等待李從珂的到來。他哪里曉得,吉兒派去給李從珂?zhèn)髦嫉娜嗽绫磺赝蹩巯?,皇宮里的事情根本無法傳達(dá)出去。
秦王根本不知道他的風(fēng)流事已經(jīng)敗露,仍然頻頻到攬?jiān)聵桥c鳳兒幽會。這天夜里,他像往常一樣,用過晚膳后,悠閑地來到攬?jiān)聵?。上樓等了好半天,仍不見鳳兒的身影,心里不免焦躁起來,剛想下去尋找鳳兒,就聽下面的樓梯上傳來輕柔的腳步聲,他剛把暖閣的門打開,誰知卻是王淑妃進(jìn)來了。李從榮見狀有些吃驚,隨后高興地一把把淑妃抱住,興奮地道:“我知道娘娘一定還會來的,這幾日想壞娘娘了。”
淑妃輕輕把他推開,陰著臉道:“殿下得一妙人兒,夜夜歡心,還能想起我來?”
李從榮見淑妃埋怨自己,急切地辯解道:“你怎的說出這樣的話,還不是你做的安排,我怎敢不聽你的?這樣吧,只要你現(xiàn)在發(fā)句話,我立刻不再與她往來?!?p> 淑妃看他真有點(diǎn)急,便笑笑說:“好了,人家不過是說句笑話,你卻做真了,今天我來見你,是想給你透個信兒……”
不待淑妃說話,李從榮就心急火燎的去親淑妃的小嘴,淑妃又一次把他推開,言道:“你只是一味地貪歡,卻不知禍?zhǔn)戮驮谘矍啊!?p> 淑妃的話令秦王很是震驚,忙不安地問道:“禍?zhǔn)??我有何禍?zhǔn)拢空埬锬锔嬷?。?p> “唉!你這個冤家,如今還蒙在鼓里。我昨兒見到皇上,皇上已經(jīng)知道了你與鳳兒的事情,很生氣,打算把皇位傳給潞王,說不定已經(jīng)立下遺詔了,殿下應(yīng)該早做準(zhǔn)備才是?!?p> 誰知李從榮聽完淑妃的話一點(diǎn)也不著急,反而倒笑了起來,說道:“我道是何事,嚇我一跳。這些事我早就知道,怕得什么?反正宮里的消息誰也不知道,就算有遺詔也是無妨,潞王自知是皇上的義子,絕不會與我爭天下的。不過你所說的早作準(zhǔn)備是何意呀?”
淑妃笑了笑道:“殿下真是個老實(shí)人。你也不想想,皇上雖然在病中,但每天都要召見范延光,還不是防著殿下嗎?你說他不會與你爭天下,那是時機(jī)不到,一旦潞王帶兵回到京城,又有皇上旨意,誰能奈何了他。我與皇后的心思是一樣的,都不愿把江山交給他來做??苫噬袭吘估狭?,難免糊涂,所以,殿下應(yīng)早做主張,早日承繼皇位,像當(dāng)年的唐太宗一樣……”
“你是說要我?guī)П茖m,讓父皇傳位于我?”
“那才是英雄好漢的所為。若不是當(dāng)年太宗皇帝當(dāng)機(jī)立斷,哪有后來的貞觀之治……”
王淑妃的話在李從榮心里掀起軒然大波,他低著頭沉思起來。淑妃看他真動了心思,心里一陣暗喜,同時又暗中稱贊朱弘昭。
“這樣的大事容我想想。但你為何要與我說這些話,你怎的不為阿弟著想呢?阿弟也是父皇的親生……”
王淑妃早就料到他要問這事,于是,她胸有成竹地道:“那還用問?厚兒年歲尚小,心機(jī)才能遠(yuǎn)不能與殿下相比?皇上也不會破了‘傳長不傳幼’的規(guī)矩而把大位傳于他的。再說奴家心里已經(jīng)有了殿下,怎能讓奴家割舍得下呢?我早就說過,只要你能善待我們娘倆,也不枉我一片真心相許,奴家就是為殿下去死也是心甘情愿的。殿下……”說著,王淑妃竟哽咽起來。
李從榮被淑妃的剛才的話所打動,激動地把她擁入懷中,一時間帳擺流蘇、被翻紅浪地做在了一起。
十幾天過去了,李嗣源見李從珂還沒有到來,心里很是著急,他知道有人已經(jīng)封鎖了他與外界的聯(lián)系,很是氣惱。但又身患重病,動彈不得,感覺自己將不久于人世了,不得已,他又親自委派了一個心腹侍衛(wèi)前去鳳翔傳旨,并囑咐他要潞王火速進(jìn)京??赡鞘绦l(wèi)還沒有出城就被李從榮的人抓住并秘密處決了?;屎笾懒舜耸?,更是坐不住了,于是他把馮道找來,密謀了半天,決定再去找皇上去說。
任本光端來一碗藥,悄悄走過來道:“皇上,該吃藥了,起來喝了這些藥吧?!崩钏迷磽u搖頭說:“算了,不吃了。這藥治不了我的病。”
“皇爺爺,您就吃了吧,您不是要等著見我爹爹嗎?不吃藥怎么行?!崩钪丶拗?。
李嗣源苦笑一聲道:“對,我吃,我吃就是了,快不要哭了?!?p> 李嗣源吃力地回過頭來,看著身邊的任本光,嘴唇蠕動了半天才道:“杜……任總管,你……你速去把李襲佶、范延光、馮道、張居翰、朱弘昭還有皇后、淑妃、秦王都叫來,朕有話要與他們說?!?p> 任本光答應(yīng)一聲出去了。
李嗣源剛把藥吃完,這一行人來到興圣宮。王淑妃見到皇上,“哇”地一聲哭出來,皇后瞪她一眼道:“淑妃,你這是做什么?想讓皇上心里難受嗎?”
王淑妃停住哭泣,偷偷看了朱弘昭一眼,見朱弘昭也正在看著她,她忙把眼光移到病榻上李嗣源的臉上?;屎笸白吡藥撞剑p聲問道:“皇上,我們都來了,有什么話就說吧?!?p> 李嗣源沒有回答皇后的話,看著淑妃說:“厚兒何時回來?晚了恐怕……恐怕就見不到他了。讓他快些回來吧。”
淑妃抽泣著點(diǎn)點(diǎn)頭道:“皇上休要這樣說,太醫(yī)說了,過了冬皇上就會好起來?!?p> “皇上有話就說吧。”范延光湊過來說。
李嗣源一把抓住范延光的手道:“范先生,就……就按我們商定的事情做,你……你要好好輔佐他,把……把咱大唐的江山延續(xù)下去,早日統(tǒng)一九州?!?p> 范延光眼里含著淚水,點(diǎn)著頭。
“你們……你們都聽著,潞王忠勇仁孝,英勇善戰(zhàn),定能完成朕的未竟大業(yè),朕……朕決定把大位傳給潞王,已經(jīng)讓吉兒給潞王捎去了信兒,過幾天他就回來,朕等著他,朕等著他。如果……如果朕等不上了,你們……你們要好生輔佐潞王,不得作亂……”
皇后聽到這里,再也控制不住了,勃然作色道:“皇上,你真糊涂了,你忘了你自己的孩子嗎?你怎么能做這樣的事?臣妾等絕不奉召,請皇上收回成命?!?p> “你……你……你竟然不奉召,好吧,既然如此,你回晉陽吧,這里沒有你……你的事了。傳旨,皇后無德,干預(yù)朝政……”
馮道怕皇上下旨將皇后逐出皇宮,急忙跪下道:“皇上且慢,皇后也是一心為朝廷呀?!?p> 皇后見皇上如此無情,心里反到坦然了許多,她笑了笑,站起來道:“你如今是皇上,用不著臣妾了,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的雁門關(guān)了。你可以下旨把我廢了,也可要了臣妾這條老命。不過皇上也看看,這滿朝大臣哪個還聽信皇上的,你就是把他們?nèi)珰⒘?,也不敢奉召……?p> 李嗣源被皇后的話氣得嘴唇發(fā)抖,后面的話沒有說出來就昏厥了過去。站在一邊的幾個太醫(yī)急忙走過來,又是按摩,又是扎針的忙活起來,但都無濟(jì)于事。這下皇后真慌了神兒,沒想到這幾句話能讓皇上能生這么大的氣,嚇得哭起來。興圣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見皇后哭了,都跟著哭成一團(tuán)。
朱弘昭給淑妃使個眼色,淑妃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趁亂走到李從榮跟前,用手捅捅他,低聲道:“殿下,現(xiàn)在不是哭的時候,還記得那晚我們說過的話嗎?皇上已經(jīng)不行了,當(dāng)心范延光他們鬧事?!?p> 李從榮被剛才的情景嚇得不知如何是好,聽淑妃這么一提醒,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知道,大內(nèi)侍衛(wèi)都?xì)w控鶴指揮使李重吉所統(tǒng)轄,宮里沒有自己的人,一旦范延光與李重吉的內(nèi)庭侍衛(wèi)聯(lián)起手來,他的處境將十分危險。就身邊就那幾個家將,勢單力孤,起不到作用。應(yīng)該盡快回府組織些人馬,只要父皇一咽氣就帶人進(jìn)宮。
他主意打定,與馮道使個眼色,馮道與他來到外廳,李從榮把這個想法告訴了馮道,馮道仔細(xì)想了想道:“皇上恐怕是不行了,是得做些準(zhǔn)備,以防范延光和李重吉發(fā)難,只有如此,才能登上皇位。但殿下一定要記住,只有皇上殯天了你才能帶兵進(jìn)宮,否則,那就是逼宮,殿下要當(dāng)心?!?p> 聽了馮道這幾句話,李從榮猶豫起來,突然聽到興圣宮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哭聲,馮道繼續(xù)說:“皇上八成是晏駕了,殿下快去準(zhǔn)備?!?p> 李從榮也以為皇上已經(jīng)駕崩,便頭也不回地出了宮。
送走了李從榮,馮道急忙返回去,見皇后、淑妃及十幾個宮女正在哭泣,他探身病榻,看到李嗣源臉色蠟黃,已處于極度的昏迷中。他這才放下了心。
天已過黃昏,太監(jiān)端來幾樣點(diǎn)心、茶水放在案上。他們哪有心思吃,只是喝了杯茶算是用過了晚膳。李嗣源還在沉睡著,沒有醒來的意思,封御醫(yī)與另外幾個太醫(yī)一籌莫展,站在一邊嘆氣。皇后把那幾個御醫(yī)叫到外室,問道:“你們看,皇上能熬過今夜嗎,給哀家說實(shí)話?!狈庥t(yī)不做回答,其中一個太醫(yī)道:“皇上身系天命,還要看皇上的造化了。”
“哀家不想聽這些廢話,哀家要你們說實(shí)話,若耽誤了朝廷的大事,滅你們九族?!?p> “娘娘容稟,”封御醫(yī)上前施禮道,“依微臣看,皇上氣若游絲,脈象大亂,恐怕熬不過今夜的?!?p> 皇后聽罷,沉思半晌才對他們道:“嗯,你們就在這里侍候著?!?p> 皇后說完,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她對張居翰、豆盧革道:“你們也都上了春秋,打熬不住的。你們先回府歇息去吧。哀家與皇上五十年的夫妻了,我們一家人送皇上一程吧。丞相也回去吧,有哀家與淑妃在這里,今晚沒你們的事了,該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不要荒了朝政。明日你們早些進(jìn)宮?!?p> “且慢,微臣有話說?!?p> 眾人望去,見范延光站起來,人們都知道他要想說什么,都把目光看著皇后,皇后當(dāng)然更明白他想說什么了,于是,她生氣地對范延光道:“哀家的話你不曾聽到?皇上還沒咽氣,你就敢抗命?你眼里還有哀家嗎?來人呀,把這個不識好歹的范延光推了出去,讓他到崇德殿面壁思過,看你以后還敢與哀家頂嘴?!?p> 話音剛落,立刻上來幾個侍衛(wèi),就要抓范延光,到了他跟前又猶豫起來,一齊看著李重吉,年輕的李重吉不知怎樣是好,一時愣在那里,皇后怒目相向,“你們想造反嗎,還不動手?!?p> 那兩個侍衛(wèi)只得把范延光抓住往外推去。
“皇后娘娘,您不能這樣呀,皇上有旨意呀,你們都聽到了。皇上,皇上……您醒醒呀……”
皇后擺擺手,那兩個侍衛(wèi)把范延光推了出去。
皇后余氣未消,對所有的人道:“你們都聽好了,皇上已經(jīng)病的糊涂了,什么也不曾說過。誰若胡說八道就是煽亂朝綱,哀家就定他謀逆之罪?!?p> 她說完這句話,瞪了吉兒一眼,李重吉沒敢抬頭。她一轉(zhuǎn)身,沒有看到李從榮,問道說:“榮兒呢?”
“哦,殿下見皇上醒不來,很著急,說是到長生殿去上香做法事,祈求佛祖為皇上降壽?!瘪T道忙為秦王掩飾道。
“嗯,難為他一番孝心。你們都下去歇會兒吧?!边@些老臣也早就乏了,聽皇后一說都紛紛出了殿門,只有朱弘昭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淑妃看沒了人,忙湊過去道:“秦王大概中計(jì)了,下步你們看著辦吧。”
朱弘昭臉上掠過一絲奸笑,說道:“娘娘放心,我們已經(jīng)安排好了?!?p> 皇后畢竟也上了年歲,還不到三更天就乏得直打哈欠。淑妃知道皇后累了,走到她身邊道:“娘娘,您回宮歇息會兒吧,看樣子皇上這今夜不會有事的,若再把娘娘累出病來如何是好?”
皇后正想去歇息會兒,聽淑妃這樣說,立時睜開疲憊的眼睛道:“也好吧,如此就偏勞淑妃了?;噬洗悴槐。苍摱嗯闩慊噬?,反正就這么一檔子事了?!被屎筇缴砜纯蠢钏迷矗l(fā)現(xiàn)他還在沉睡著,就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向門外走去。
淑妃沒有在意皇后說話的刻薄,多少年了,她早已習(xí)以為常。她把皇后送出了殿門,只剩下她與李重吉及十幾個宮女在里面守著。幾個時辰過去了,天也快亮了,她實(shí)在乏得難以忍受,想到在外廳的椅子上閉會兒眼,剛剛落座,一個宮女從內(nèi)室出來道:“淑妃娘娘,皇上醒了,快去看看吧。”
淑妃聽說皇上醒了,忙進(jìn)了內(nèi)室,見皇上正要自己坐起來,淑妃急忙過去扶皇上坐下,皇上坐定后,有氣無力地對她道:“愛妃,辛苦你了,朕病成這樣,也顧不得去看你,你還好嗎?”
“讓皇上掛念了,臣妾很好。”說著,淑妃側(cè)坐在皇上的病榻上,嚶嚶地哭出了聲。李嗣源隨手拿起一塊絲絹給她擦了擦眼淚,道:“不要哭了,看到你掉眼淚朕心里也不好受。”他抬起頭,看見任本光進(jìn)來,就對他道:“任總管,朕覺得餓得荒,你去御膳房讓他們給朕做一碗稠稠的小米粥,再來點(diǎn)咱們自己腌制的小菜,朕想吃了?!?p> 在場的人聽李嗣源說話很有力氣,又要吃飯,高興的都笑了,尤其是李重吉,一下子從地上蹦起來,一疊聲地叫著:“爺爺?shù)牟『昧?,爺爺?shù)牟『昧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