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城萬輝樓,歌舞笙歌依舊。明燈高懸,玉露瓊漿。紅衣之人出現(xiàn)在門前,所有的妖魂瞬時都噤言,原本喧鬧的樓登時鴉雀無聲。妖魂都站起躬身讓路。
他是血瞳妖,有著上千年的修為,不去當仙,卻在這成為夜城的城主。
周圍的墻上密密麻麻張開了數(shù)不清的眼。紅衣之人被萬雙眼睛盯著。每雙眼看他的樣子都不一樣,有憎恨,有厭惡,有漠然,有恐懼……數(shù)不盡的情緒在那一雙雙眼中晃動,卻獨獨沒有一雙眼中是喜歡。
所有妖鬼看到這些眼都起了一身疙瘩,心中發(fā)慌。膽子小的小鬼小妖看到滿墻的眼睛,被嚇得哭喊。身邊年長的妖怪趕緊把小妖小鬼的嘴捂上。壓低聲音呵斥道:“城主大人心情不好,你們別出聲。不然有你們好看的!”
他紅袖一揮,萬千眼皆在一瞬闔去。墻還是如舊的墻,仿若剛剛的眼都不曾開在墻上。這些眼,只有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才會忘了控住。
他回到自己的殿內(nèi)。紅燈明亮。
“我叫朱槿,字若薇。”
當朱槿說出自己的名字之時,他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原來她家的這個后人,也叫若薇。最初的線,就這么被連在了一起。連他自己都毫無察覺,仿佛是誰故意為之,讓他無法繞開朱槿。
那日在萬永巷,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與她眉眼有幾分相似的人,身上有著極大的邪氣,頭上戴著布滿無數(shù)金色符文的紅色綢帶。那個綢帶上的靈力,他知道是誰的。
當時她受了招魂鈴的影響,魂魄不定,幾乎要抽離肉體?;钊说幕昶侨羰潜粡娦袆冸x肉身,常人輕則損魂傷魄,回魂之后變得癡傻,重則魂飛魄散,直接消亡。
他近身問她姓名。不僅是為了知她姓名而問,而且想用定契的靈陣來鎮(zhèn)住她的魂。如果她是若薇,她一定會回自己。但是她卻沒有回答。她那與若薇有幾分相近的眸子驚恐的看著他。
略通鬼妖常識的人都知道不能回鬼妖姓名之問,明知如此,可他還是心沉了。她不是若薇。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若薇。
他認識的若薇是個第一次與他見面就毫不猶豫告知他自己姓名的人。而她不是。他看到隨后而來的夏泠和霄淩的徒弟便抽身離去,不想再干涉。那些鬼魂,他也無心管了。
朱若薇啊朱若薇,為什么你家的后人跟你除了眼眸像以外沒有半點相似,卻要和你用同樣的字。不過一首招妖曲就口吐鮮血,與你相差實在是太遠。
興許是為了想再聽一次那曲子,興許是因為她與若薇有著相似的眼,興許是他真的想念若薇了……不知不覺地他還是插進了這個局。
真要說起來,還有一點和她像。就是他的話,她都信了。想到此,他冷笑一聲。
這晚,朱槿果真聽了他的話,帶著護身的發(fā)帶入睡。
夢中她走在山間的一條路上,路途上不斷有鬼怪想來糾纏她。但是卻總是在快要碰到她時,大驚失色,倉惶逃開。只是那個黑霧一樣的人一直在她身邊跟著,盯著她。既不幫她,也不害她。朱槿卻依然覺得那個黑霧人很可怕,說不出的瘆人。
一覺醒來無事發(fā)生。朱槿坐在床上摸著自己頭上的發(fā)帶,恍然明白了那人叫她睡時也要戴著它的原因。
朱槿猜到她大概是被什么邪祟纏上了,所以近幾日才會一直做噩夢。護身的發(fā)帶睡覺時也戴著就可以給她些庇佑??墒撬质窃趺粗雷约哼B日噩夢的。做噩夢的事情她只告訴了少景……
他……他該不會就是少景的主人?那本曲譜就是他讓少景帶給她的?朱槿都要被自己的結(jié)論嚇出聲。后又想想,當時與他說話的時候,他說的事情都太令她震驚,以至于忘了去思考他是誰。更別說將他與少景聯(lián)系在一起。
他說那本是《馭妖》,那他是被琴聲招來的嗎?他是妖?想起他的長相,朱槿幾乎可以確定自己的判斷是對的了。可是他為什么會幫自己,告訴自己那么多事情,還提醒她睡時要帶著發(fā)帶。
朱槿想要問他,可是也不知道何時能見,要如何問。正當朱槿躺在床上犯愁的時候,她想起了那本曲譜。
朱槿一個翻身從床上爬起來,匆忙穿了鞋跑去書琴房。她翻找了很久,都沒有發(fā)現(xiàn)那本曲譜。她是記得那曲子的,但是曲譜只看了第一曲,后面的曲子都沒看。那人說她沒有朱瓔的本事,所以還是別彈朱瓔的琴。后來書好像是在他手中不見的。
她皺起眉頭,想起朱瓔的事情她就有費解。先不說她到底如不如朱瓔,單單說她是朱皖白的妹妹,都夠她困惑的了。如果真是她爺爺朱皖白的妹妹,按輩分她得管朱瓔叫姑祖母。
莫名其妙的她就多出個姑祖母,怎么自己在朱府這么多年,從來也沒人提過。她父親也沒同她說過。族譜她也看過,確實沒有朱瓔這個人。
但是那妖又不像是騙她。如果沒有朱瓔,那把刻有“瓔”字的琴又是怎么回事。她決定要問問阿嬤,阿嬤如果不知道她就再去問父親。
朱槿就坐在門口的椅上,等著阿嬤來。還把門打的老開,伸著脖子望著。
不多久阿嬤抱著洗臉盆從院子口走進來。阿嬤這一看到房門大打開著,朱槿還在中央坐著等她,就有點發(fā)慌。她可從來沒見過大小姐有這陣仗,像是把她當什么老尊貴的人等著。
朱槿看到阿嬤,趕緊拉著她進屋。把門關(guān)上了。
可她還沒說一句話,突然哐當一聲,阿嬤手中的盆就摔在了地上。盆中的水撒了一地,在地上還冒著屢屢熱氣。
“阿嬤你怎……”朱槿剛想問阿嬤怎么了。卻看到一臉驚恐的阿嬤。
“大小姐,你怎么了!你的臉色為什么會這么差!”阿嬤慌手慌腳地把朱槿的臉捧在手里,左看右看??赐炅诉€捏住她的臉頰讓她張口。還給她把了脈。望聞問切一樣不少。
“我……我臉色怎么了?”朱槿的臉被阿嬤擺了很久。
等阿嬤看完了,朱槿才轉(zhuǎn)過去找妝鏡。鏡中的她臉色慘白,雙唇無色??瓷先ャ俱膊豢?。想了想,約莫是昨晚吐了血才會這樣,也不知道有沒有傷到心肺。還好自己把昨晚的血全清理干凈了,不然阿嬤看到得嚇暈過去。
但是她昨晚已經(jīng)較前幾夜都睡好了不少,所以現(xiàn)在她其實還比較精神。所以覺得并沒有什么大礙。
阿嬤哆嗦著手,急的不行。嘴里一直念叨:“參湯都喝了幾天了怎么一點用沒有,還越來越糟,怎么搞的,怎么搞的啊,哎喲我的小祖宗,這臉色比鬼還嚇人……”
朱槿聽到突然想笑,還好阿嬤沒見過鬼,不然要被嚇死。自己這個樣子雖然是憔悴了些,但是比起鬼還是自愧不如的。
“阿嬤,你燉安神湯給我喝吧?!敝扉任⑽⑿α艘幌拢瑢Π哒f。心想,為了讓阿嬤不要擔心,這安神湯,喝一次也沒事。反正死不了。
阿嬤反而是怔了怔,沒有馬上答應。她臉上的驚慌卻逐漸被另一種表情所取代。那是一種不安糾結(jié)的表情。
“阿嬤,怎么了?”朱槿問。
“沒……沒什么。今天就給大小姐燉一鍋。”阿嬤回答說。
她不敢告訴朱槿,她之前喝過的安神湯都是藥。說安神湯只是騙她的。
阿嬤精通醫(yī)術(shù),朱槿幼年身子不好的時候。阿嬤能馬上知曉是什么病癥,但是小朱槿很不喜歡吃藥,每次吃藥都不安分,十碗藥能想辦法逃掉八碗。把阿嬤累得要死要活。
她后來就變了個法子,如果有什么小病小痛,她知道病因了,也不告訴大小姐。然后悄悄給她燉藥,說是安神湯,騙她喝。為了裝的像一些,還要放一只雞下去。
大小姐雖然很不愿意喝,但是在她的哄騙下都能喝掉??偙戎苯痈嬖V大小姐她病了,然后給她燉的藥又不吃來得強。
可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大小姐現(xiàn)在長大了,也不知道還騙不騙的過。更要命的是,阿嬤她這次診不出病因。這要她如何下藥燉湯。
她觀察了好幾天。起初大小姐開始身子虛的時候,她就想著是不是病了,然后給喂了幾天參湯還是不見好,現(xiàn)在又情況愈加嚴重。她依然沒查出是什么病。
是自己老了醫(yī)術(shù)不精了?阿嬤不住地搖頭,皺起眉。隨后彎下腰去撿摔在地上的臉盆。
朱槿也不知道阿嬤在想什么,看她神情糾結(jié)許久。朱槿悄悄湊到阿嬤身邊,跟她說:“阿嬤,阿嬤。我問你件事?!?p> 阿嬤站起身拿著盆,應道:“什么事大小姐?”
“你知道我爺爺?shù)氖虑閱幔俊敝扉葐枴?p> “太老爺?我來府上的時候,太老爺還在,約莫知道一些。大小姐想問什么事?”阿嬤說。
“就是……爺爺他,有沒有兄妹?”朱槿問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說錯話。
“沒有。太老爺是獨子。我來朱府上之后還問過太夫人,朱家有沒有別的本系宗親,太夫人說沒有?!卑叽鸬?。
朱槿頭低了下去。連阿嬤也不知道。那朱瓔究竟是從哪冒出來的。
“大小姐怎么突然問這個?”阿嬤不解地看著她。
“沒,沒什么,就是突然想問問。啊對了,阿嬤,我昨天問過父親了,想要留那棵茶花樹,父親說以后再說,我猜應該是可以留的?!敝扉冗B忙岔開話題,怕阿嬤深究。
阿嬤呆滯了一會,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朱槿。
“真的真的!”朱槿連忙對阿嬤說。
“老爺他……居然肯?”阿嬤問。
朱槿很肯定地點點頭。雖然連她自己都很意外。因為聽了阿嬤說,朱家與茶家是世仇,在朱府上是不能有帶茶花的東西的,更別說是茶花樹了??墒羌腋复_實就是這么答的她。
阿嬤嘆息一聲,默默收拾了地上的水。說待會給她換盆新的。然后便走了,沒有再多提這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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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謠
這里要說一下,朱若薇是很重要的一個人,但是我不太想放在朱槿這里寫。因為她的時間線跟朱槿的時間線是差很遠。如果要寫,我可能會單獨開一卷來寫她,也可能以番外的形式走過場。當然前提是我能填完這邊的坑,有重新開卷的心思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