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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照荒丘

第三十八章

明月照荒丘 率爾成章 3940 2024-01-28 08:11:49

  雖然內(nèi)心無法理解,更瞧不上田知棠這種近乎迂腐的婦人之仁,可對于他的反對,秦三最終也未表現(xiàn)出任何不滿,轉(zhuǎn)而暗示他不妨找人將賬簿盡快送回城里,看夏繼瑤如何定奪。

  田知棠原以為秦三是想借機抽身,畢竟這本賬簿干系緊要,他若接受提議,就只能將之托付秦三帶回城去,而不是冒險交給外人。

  誰知當(dāng)他點頭之后,秦三卻將賬簿包好,并叫來了客棧掌柜。

  “靠得???”眼見掌柜收起包裹出門下樓,田知棠忍不住問道。

  “除非他的買賣不想干了?!鼻厝唤?jīng)心地回了一句。

  眼見對方如此篤定,田知棠也只能由她去了。好在客棧掌柜很快去而復(fù)返,說是東西已經(jīng)送出,奈何天氣不好,可能下午才能見到回執(zhí)。

  時間一晃就到了午后。

  城中梧桐院,趙秋寒頷首聽完下人回報,帶著少許意外之色,兀自笑了起來。

  “我知你并非沖動之人?!逼镣藗餍畔氯?,趙秋寒看向正倚在床頭皺眉喝藥的游玉江,說話間去到桌前,拿起湯匙舀了蜂蜜在碗中化成蜜水,端給少年又道:“何苦呢?”

  游玉江的動作微微一頓,令碗中藥湯蕩起幾圈漣漪,卻并未伸手去接蜜水,只是略作沉吟又繼續(xù)喝藥,直到點滴不剩,這才將碗丟去一旁,抬眼看向依舊端著蜜水站在床邊的趙秋寒。

  “我也知你并非嫉賢妒能之人,所以你這又是何必?”他問對方。

  趙秋寒沒有回答,只是令人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彎腰放下蜜水,轉(zhuǎn)身回到桌邊落座。

  “你不說,那我便猜上一猜。他若得手,是你趙秋寒識人有功;他若失手,是他自己無能。萬一他回不來——”說到此處,游玉江有意稍作停頓,見趙秋寒不語,這才繼續(xù)道:“萬一他回不來,那就更好不過了。一來——呵——”游玉江失笑搖頭,轉(zhuǎn)而又道:“二來他此去并非小姐親自授意,而是你私下開口,可是口說無憑,屆時一個梧桐院管事‘無故’死在當(dāng)?shù)兀沁厽o論如何都要給個說法,如此一來,你的私事豈非就變了公事?”

  此處乃是專供梧桐院管事們居住的東側(cè)院,游玉江雖常年駐于外地,也在此間有個獨門院落。眼下院中并無下人,他不必擔(dān)心隔墻有耳,所以話說得很是直白。

  “既然你不想去,當(dāng)初可以與我直說。沒必要去了那邊之后,又故意把自己傷成這樣。”對于游玉江這番誅心之言,趙秋寒并不反駁,就連臉上的笑意都不曾減少半分,“傷筋動骨一百日。眼看著小姐大事在即,你卻受傷難起,未免太過可惜。”

  “不是還有你嗎?”游玉江笑得很是玩味。

  趙秋寒微微瞇起雙眼,他從少年的語氣中聽出這個問題的主語并非夏繼瑤,而是對方自己。

  “魚池里到底養(yǎng)不出大魚。興許是在偏遠小縣待得太久,終日無風(fēng)無浪,小弟也不免有所懈怠,難得秋寒兄這回有事相托,結(jié)果小弟竟大意失蹄,實在慚愧?!备惺艿节w秋寒那若有所思的目光,游玉江悠然笑道:“不過話說回來,這下龍坡的水果然很深,說是深不見底也不為過。只區(qū)區(qū)一個仆婦,修為便不下于小弟。如此想來,田知棠與秦三二人眼下雖無事,之后怕也兇多吉少。咱們梧桐院平白折了兩個管事,總不能輕輕揭過,否則小姐顏面何存?若是小姐有意討要說法,還望秋寒兄從旁提醒,請她務(wù)必認真以對。”

  “哦?是么?”聽到游玉江這番話,尤其是少年對彼此稱呼的變化,趙秋寒一下子笑了起來,“那么玉江賢弟,要是小姐問起,不知你這句‘認真’又作何解?”

  “依小弟的意思,穩(wěn)妥起見,此事最好交由秋寒兄你來負責(zé)?!?p>  “賢弟人雖年少,慮事卻這般老成持重。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如此少年英才,日后必當(dāng)大任,還請賢弟好生養(yǎng)傷,早日恢復(fù)元氣,好助愚兄一臂之力!”趙秋寒撫掌大笑,起身走向門外。

  抬眼望著門外似有停歇之意的風(fēng)雪,金為桑心情稍霽。

  盡管他并不迷信,可是俗世凡人,誰又不喜歡好兆頭?

  也許當(dāng)真有人不喜。

  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陶瓷碎裂聲。

  金為?;仡^看去,就見光潔如鏡的地面上多了許多碎瓷和一灘茶漬。

  “曹兄何故如此?”無需費心辨認,金為桑就知摔碎這只杯子的人是誰,于是他轉(zhuǎn)眼看向花廳右側(cè)那位髡頭無眉眼露三白的黥面壯漢。

  “姓金的,老子說過多少回,有些東西留不得,否則遲早是個禍害!你偏不聽!現(xiàn)在可好,還真讓老子給說中了!”壯漢怒聲嗤道,絲毫不留顏面。盡管彼此合作多年,交情不可謂不深,但他“赤目金剛”曹明身為太歲之一,在下龍坡這一畝三分地上還真不用跟誰客氣,反倒是那些對他不夠客氣的人,要么早已死透,要么生不如死。

  “老曹,你這話就有些蠻不講理了?!辈坏冉馂樯3鲅赞q解,坐在曹明一側(cè),且同為下龍坡太歲的“血燕子”薛紅燕便已開口笑道:“都說這好記性不如爛筆頭,老金手里那么些往來賬目,若不記個清楚,萬一對錯了數(shù)字分差了錢,我薛某人倒是無所謂,反正多啊少的不過是個數(shù)字,我也不指著那點進項發(fā)財,可就你老曹這茅坑里掉枚大錢都要下手去撈的性子,但凡少分你一個子兒,你還不得把老金吃了?”

  “姓薛的,老子跟你說話了?閉上你的鳥嘴!再聒噪個沒完,老子先將你這鳥人塞茅坑里去!操行!”曹明梗著脖子罵了幾句,又看回金為桑,“金為桑,別說老子不講理,這賬簿是你記的,東西也是你丟的,眼下我們既然來了,你不趕緊給個說法,老讓我們這樣干坐著算個什么事?”

  “曹老大說的是?!苯馂樯O仁潜恍?,然后才道:“正如曹老大所言,賬簿的確是在金某手里丟的,無論出于何故,金某都絕不會拿‘家賊難防’為自己開脫,事后定要給諸位一個滿意交代?!?p>  “說得輕巧!”見金為桑并不推諉,曹明神色略有緩和,只是話說得仍舊不怎么客氣,“因為塘驛那檔子爛事,嚴榮和孟弘文已被雙雙拖下了水,又有周全那只背靠蕭黨的老狐貍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兩邊勢必要狠狠斗上一斗。別看之前城里曾有消息,說是因為皇帝不想事情鬧大,所以兩邊已在欽差面前私下談妥,可這話也就糊弄糊弄傻子,咱們這些人哪個心里不是門清?皇帝若真有這個意思,只需讓人給兩邊通通氣就好,犯得著把馮嘉瑞給大老遠地派來?既然來的是這尊瘟神,這事鐵定不會善了,最后必須有人扛雷!就如今這局勢,皇帝既不能動嚴家,又不會動孟弘文,他倆沒事,那些舔他倆溝子的大小狗官們估計也不會有事,那這道雷誰扛最合適?只有咱們!”說到此處,曹明狠狠啐了口老痰,然后繼續(xù)道:“老子不怕官府找事,就算馮嘉瑞親自帶人打過來,老子也能用銀子埋了他!可那本賬簿上就咱們?nèi)齻€太歲,再加你一個‘金先生’,另外那倆這回要不背后捅刀,老子把頭給你們!難道你金為桑還有法子讓那兩個狗入的不趁火打劫?”

  “曹老大此言不無道理。萬幸紅葉公子神通廣大,已知買家是誰。金某能輕易揪出手下叛徒,也全賴紅葉公子提醒。”金為桑微微一笑,將目光投向花廳左側(cè)那個名喚“葉秋林”的年輕男子。

  此人一身戲行花衫穿扮,且始終一言不發(fā),只專心對著銅鏡端詳自己妝容,好似女子一般,且表情甚是幽怨,頗有些顧影自憐的意思,可誰要因此笑他不男不女,恐怕下場不比得罪曹明輕松。只因這葉秋林與曹、薛二人一樣,也是下龍坡太歲,人送雅號“紅葉公子”。

  聽到金為桑的話,曹明和薛紅燕先是雙雙一愣,隨即同時看向葉秋林。

  “哎呀——都看著人家做什么?怪難為情的。討厭!”被三人目光聚焦的葉秋林將銅鏡蓋去緊緊并攏的雙腿上,然后身子一扭,滿臉不悅地嬌嗔道。若非他的確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子,只這般語氣做派,誰敢說他不是女兒家?

  “嘿嘿——我說秋林兒,這才幾日沒見,你可越發(fā)風(fēng)騷入骨了。要不你考慮考慮,咱倆搭伙過得了?”曹明一邊咧嘴淫笑,一邊做了幾個極其猥褻的動作,露出色中餓鬼的嘴臉,竟將眼前正事統(tǒng)統(tǒng)忘去腦后。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葉秋林眼白一翻,破口啐道,如此既嗔且怨的媚態(tài)令曹明心下愈發(fā)垂涎,恨不能當(dāng)著薛、金二人之面將對方強行按在身下分桃鞭撻。

  “紅葉公子——”見曹明還想繼續(xù)在嘴上討便宜,金為桑趕忙假咳兩聲,將話題扯了回來,“敢問買家究竟是誰?”

  “靜心雅敘的沈老板?!比~秋林倒不隱瞞,痛快給出答案。

  “沈清沈四娘?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曹明與薛紅燕對視一眼。

  “總之人家提前收到消息,便特意讓錦娘給她妹妹下了套,之后又借著由頭纏了她們姐妹一路?!?p>  “然后呢?”

  “然后果然就在義莊見到金兄手下那位總鏢頭跑去找她了呀?!?p>  “可是——”曹明一臉狐疑,“難道鐵志廉不認得那個老虔婆?”

  “不認得。他甚至從未進過青樓,也不知燕子樓是誰的產(chǎn)業(yè)?!苯馂樯=舆^話茬。

  “那他昨夜得了錢,何不立刻遠走高飛,反而回了你那?這不是等死么?”

  “他若昨夜即走,便是不打自招。除非他當(dāng)真長了翅膀,否則一個晚上,他能走出多遠?”金為桑搖頭笑道,“所以他應(yīng)該是想等我發(fā)現(xiàn)賬簿失竊,再以替我搜捕那幾個被他藏起尸體的兄弟為由,大大方方地走?!?p>  “這老小子倒是有勇有謀,難怪做了你的總鏢頭??上谀闶窒麓藥啄辏瑓s不知你會武功?!辈苊麽屓恍Φ馈?p>  “他本該想到的?!苯馂樯@道,“我可是某些人口中的‘金先生’啊?!?p>  “哎呀,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這樣的人多了去。眼看別人怎樣,自己就跟著怎樣,久而久之便習(xí)以為常,再不管事情合不合理,背后又有何根由,就好像動動腦筋會要了他們的命似的。”葉秋林嗔笑道。

  “既然你早就知道,為何卻不動彈?”曹明又問。

  “怎么動?人家是敢動她沈大老板?還是敢壞夜游神的規(guī)矩?再說了,人家事前也只是收到些風(fēng)聲,總要先設(shè)法求證一番。萬一消息是假的,那人家豈不白白得罪沈四娘和白老爺子?到時你們這些人要不落井下石,那才真叫有鬼了!哼——”

  “好好好,算老子錯怪你了。那沈四娘如今還在鎮(zhèn)上?”曹明再問。

  “在。”葉秋林點了點頭,跟著又搖頭道,“不過她說她昨夜拿到賬簿之后便想一把火燒了,不料被人撲滅燈火,趁黑奪了去?!?p>  “誰?”曹明脫口問道,心里想的卻是沈四娘為何要毀掉賬簿?以沈四娘的頭腦,不可能不清楚那本賬簿的價值,何況她還為此花了好大一筆錢。

  “不知道,可能是個大夫?!?p>  “大夫?”曹明再次與薛紅燕換了個眼神。

  “也可能不是,但此人就算不是大夫,也一定常與藥材打交道?!?p>  “怎么說?”曹明不解。

  “據(jù)沈老板說,昨夜她在義莊里不止聞到尸臭,還有少許極淡的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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