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少年
山脈綿長,道路曲折,于是,那熟悉的顛簸一直持續(xù)著。
所幸,借著東風,一路順行。
風吹過枝葉,嘩嘩的聲響。蘇破天掀開車窗簾布,將山石壁上的青草收進眼底。而另一側,也有個人,相同的動作,撩起另一側的簾子,望出去,入眼的,是陡峭的崖壁,以及遠處的綠林。
“天兒,這邊的風景好。”那人放下簾子,望向蘇破天。
蘇破天回頭看過來,“什么?”
那人手指了指車窗,“來,看這邊?!彼f著,便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狹窄的馬車廂里,十分受制,他彎著腰,挪到她的那側,眼神示意她,她遲疑片刻,就著軟凳平移了些許位置。
軟凳……
哦對,說到軟凳,其實是沈愈加在硬板凳上鋪了薄薄的一層細絲絨段。至于這細絲絨段從哪里來,他是這么說的——“師弟的衣服太多了?!?p> 蘇破天:“……!”
……神馬?
“師弟說,拿著那么多衣服,實在是太累了?!?p> 蘇破天:“……??!”
……所以咧?
“師弟不想那么累?!?p> 蘇破天終于忍不住問:“……你怎么知道他不想?”
沈愈加坦誠,“我看得出來?!?p> “……”蘇破天連白眼兒都懶得賞給他了,“好眼力,這都看得出來,佩服啊,沈兄真厲害!”
沈兄:“……”
無論如何,沈愈加都算是個體貼的人。
當然,前提是,先甭管他這種體貼是否建立在別人的犧牲之上。
蘇破天將自己平移到沈愈加原先的位置上,側眸看了眼,后者已經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下,她正想收回目光,忽見他看了過來,挑了挑眉,一臉的笑意。
他道:“看那邊。”
她回頭,掀開車簾,入眼的,青山崖壁,瀑布流水,以及,一大片綠林。
“哇——”她忍不住笑起來。
沈愈加也笑,“美嗎?”
蘇破天由衷的道,“美極了。”
“可還喜歡?”
“太喜歡了?!?p> “那便看吧?!?p> “嗯,看著呢。”
“多看看?!?p> “嗯,好風景,就要看一路?!?p> “嗯,我也要看一路。”
“嗯。”她目不轉睛,兀自點了點頭。
忽然,心中一動。
她臉有些熱,捏簾子的手有些僵,勉強保持鎮(zhèn)定,無視身后的灼灼目光。
須臾,有人咳了一聲。
她別過頭,看到一直沉默的周步此刻掩面咳嗽著。
蘇破天問,“受風了?”
周步忙搖頭,眼神掃了一下對面,“不是,只是嗓子不舒服?!?p> 蘇破天順著目光看過去,沈愈加一臉悠哉的打開了水壺。
“給你,”沈愈加溫和的道,“周兄多喝點水,潤潤嗓?!?p> “……”周步接過,垂眸,笑了,“多謝沈弟!”
“……”蘇破天納悶,沈弟?沈愈加什么時候成了周步的沈弟了?之前不還沈兄沈兄的喊么?
“你口渴嗎?”沈愈加轉眸問她。
她搖頭,“我不——”
她只想說三個字,我不渴。
然而,簡短的三個字都只說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被巨大的晃動給打斷了。
身體前傾的一瞬間,她握著車簾布的手猛然攥緊,突兀的晃動令她整個人都有些懵逼。
然而,下一刻,馬車猝然停止,一聲長長的“吁——”傳進耳里。
她全然清醒。
但是,她并沒有摔下凳子,她被人從身后抱住了。
那人的掌心依舊很冰,她的手背處感到絲絲涼意。
她咬了咬唇,別扭地動了動腦袋,只此一瞬,耳朵蹭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蘇破天:“……!”
……臥槽!
這是……這是……她雖然很不想承認,可是,耳蝸處傳來的淺薄呼吸,在給她傳遞一個真實的信息,剛剛耳朵蹭到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
想及此,她心中狂跳,臉頰漲紅,眼睛不自然的飄了一圈。
這一飄不當緊,直接飄到了周步那一臉“我是誰我在哪兒”的表情。
蘇破天默默淚了:“……”
她閉了閉眼,在周步一臉尷尬的目光中,她拍了拍小腹處的那只手,然后道:“放手?!?p> 那人很干脆的松開了手。
她投去意外的目光,卻覺察眼前紅衣一閃,車門驟開,風聲略過,短短一瞬,那車門關上,減低了外面的簌簌風聲。
沈愈加已經下了馬車。
蘇破天和周步對視一眼,聽到車外,一個少年人的聲音。
蘇破天后來,再想到這一幕,還是覺得這少年的印象深刻不是說說而已。
因為,在晌午時分,傳進她耳朵里的,除了少年人沙啞的聲色,還有那說不清道不明的一股傻里傻氣的話語。
她聽過很多遍,卻是第一次,真真正正,親身經歷,聽到這么直白的。
少年人說:“各位,我們是來打劫的!”
蘇破天和周步:“……”
蘇破天內心不淡定了,這也說得太直白了!一點兒懸念都沒的了!
“你們?”這個聲音,是引云的。
“是啊,我們!”少年人聲音沙啞,“想活命的,最好把身上的錢財都交出來!小爺我一高興,說不定就放了你們!”
“……”
無語的不止是蘇破天和周步,還有馬車外面的三個人。
童樣問,“你是,頭兒?”
少年人:“沒錯兒!這兩雁山上,我最大!我是他們的頭兒!”
蘇破天聽著,想了想,和周步默契的示意了下,最終還是下了車。
沈愈加站在馬車前,引云和童樣的中間,自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
她走下來,目光遠遠的落在遠處的一群人身上。
三四十個人吧大概。
沒有虎背熊腰的,也沒有高大威猛的。
這到底是打劫的,還是被打劫的?
藍衣少年站在人群中間,水靈的大眼睛,臟兮兮的臉,略顯臟亂的頭發(fā),他的肩膀上扛著一桿長槍,嘴角勾著孤傲的笑,眸子得意忘形,腳不停的晃,連帶著整個人都有些晃,頗有種多動癥患者的癥狀。
身后的幾十人,肩上也大多扛著東西,干柴的也有。
“呦?”少年身后的一位矮個子開了口,盯著蘇破天,對少年道,“度寨主,這還有位美人兒!”
那少年人聞言,臉上露出了更深的笑,“還真是呢,長得不錯!”
蘇破天:“……”
沈愈加側眸看了她一眼,還有意無意的點了下頭,眸中寫滿了“確實很不錯”,她眼角一抽,難言心中的感覺。末了,周步慢悠悠到了她旁邊,問對面的少年,“哎呦,你們是土匪嗎?”
“是啊。”少年爽快的答。
“哦,對,你們是?!?p> 少年人笑道:“我們當然是打劫的?!?p> 周步問,“你們是劫財還是劫色?”
“不能兩者都有嗎?”少年人冷哼一聲,“我財色都要劫!”
周步哈哈一笑,“這樣,我們談個條件,我保證你財色都能稱心?!?p> 少年身后的矮個子又開口,“寨主,不要聽他胡謅!小心有詐!”
少年人聞言,笑容不減反增,對著周步道,“說吧,我倒想聽聽,你能耍什么手段!”
“欸,那可不敢呢,”周步笑了笑,認真道,“我們幾個人中,最有錢的,和最有姿色的,當屬同一個人,小公子,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哦?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用這個財色雙兼的人作為交換,你們放我們其余幾人一條生路如何?”
“……好啊?!鄙倌耆藢⒓缟系拈L槍放下,好整以暇。
蘇破天隱約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可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周步手指著自己的方向道,“這位,便是那財色兼?zhèn)渲恕!?p> “……”
蘇破天嘴角一抽,周步指得當然不是自己,首先財色中的財就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一邊好么?他指的方向,是自己這里,而自己的旁邊,能夠配得上“財色兼?zhèn)洹钡?,也只有一人?p> 那就是,一直沉默無言的……沈愈加。
沈愈加微微抬了抬眸子,看向周步,周步嘿嘿笑,他又轉眸看引云和童樣,二人都一臉茫然不解,他復又看向蘇破天,蘇破天一個大大的囧,最后,他看向少年人。
藍衣少年的長槍哐當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