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長身玉立,眉眼低垂,將情緒極好的掩飾其中,就那么站著,無形就給人一種迫壓。
自他這話出口,顏九就委頓的嘆了口氣,還是沒能避開。也不知先前朝夕說的話被他聽到?jīng)]有,不過想來就算聽到了他也不會多說什么的,慣常是行色不露于人的人,旁人哪能猜到他的心思。
“沒,沒去哪?!鳖伨艑擂蔚剞D(zhuǎn)身挪開,笑得頗為勉強。
再次相見沒料到會這么快,朝夕看著他細長的眉眼,鐫刻的五官,就單單那么風(fēng)輕云淡的對著她看就讓她全身虛軟無比,恍如那些夢中的溫軟日常,細心的呵護早已是隔世般遙不可及。她想描菱他繾綣的笑,卻發(fā)現(xiàn)是那般觸及不到的虛幻,原來那可笑的不過是她一個人的夢,如今醒了,痛覺絲絲繞繞纏上心頭。最痛的不是他從未愛過她,而是你以為的美好假象全都是幻覺,竟是連甜蜜過往都像一把把銳利的扇子拍打著她的臉。
還是會感覺到痛的,呵,她以為已然感覺不到了呢??吹剿筒幻庀肫鹛m晴語,自從意識完全蘇醒后她就刻意忽略了蘭晴語的存在,或者說連他都刻意不再提起,為的不過是不想再提及那段過往,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她選擇遺忘,卻是不選擇原諒,這是極限。索性司夜離都未曾來打擾過她,不知同她想法是否一樣,還是真的是不在意。
還是在意的,在朝夕看來她腦子混沌,那時懸崖底下的日子可以轉(zhuǎn)眼即忘,反正也是昏昏沉沉多是昏死,甚至一度肉體與精神剝離回到了未來,所以她分不清現(xiàn)實與幻境是正常的。某人卻是不同,照顧她的那段時光漫長又短暫,漫長的是光景,短暫的是美好。那是一段將他生命切割的部分,何以說切割,是因為過往苦痛、不堪、信念、堅定包繞著他二十一年的人生,看似短暫,其實早已耗費太多,他的心境經(jīng)歷了這般浮華沉淀變得通透蒼老,于情愛來說更多的是看透,是不敢觸及,那跟他內(nèi)心的隱晦潛藏有關(guān)。至于為何會將隱忍浮出水面,過多的是被她逼的。也許大概不能稱之為逼,她那時幾乎身死,后來歷經(jīng)的一切于她來說都是迷糊的,甚至過多的早已遺忘。正是因為如此,他可以恣意的釋放對她壓抑的情感,那些不能與外人說的情感,被他小心的呵護著,不是不能,而是不敢,他怕終有一天會傷了她的心。其實情愛這東西一旦沾染自會傷心的,所謂的不同分的是程度,痛的深淺罷了。他以為他會傷了她心,所以只能在她意識不清時對她好,可又怎能想到他殘忍的拒絕怎不是傷害了她呢?他這般矛盾就是傷害的本身,自己又何嘗好過了。
等了稍傾侍女從門外陸續(xù)進來,拿著食盒一一端上桌。朝夕眉頭微隆,再看那人絲毫離開的意識都無,坦然的就好像賓主倒置。
芷瀾走在后面,手中提著食盒,悄悄靠近朝夕,想起自己怎會被打發(fā)到了小灶房,說起來還真是一言難盡。朝夕背著她和顏九溜了,待她進去時房里空無一人,索性芷瀾也是清楚自家小姐性格的,并非那種好事之人,若是出去定是有事要辦,她到沉的住氣等著。沉不住氣的是另一人,那人不知怎的竟有時間來此,生生將芷瀾嚇的不輕。還以為是自己看錯,暗中捏了幾次大腿根,直到痛覺傳來都似不敢置信,就像那日他抱著朝夕一路風(fēng)塵仆仆趕回來,芷瀾是早就收到通知候著的,不免還是眼眶犯熱。他們身上受傷程度芷瀾是看不清的,她犯熱只是因著小姐等了那么久那么久還以為不會等到,但終究能被他抱一抱,哪怕只是抱一抱也是好的,可惜小姐昏迷著未能親眼看到。那次以后司夜離卻是一直不曾去探望過朝夕,所以在芷瀾看來沒有什么不同,或許是虧欠或許還有那么點憐惜,才會不顧一切要將她救回,可這又代表了什么,怕是什么都不能。所以他會來出乎了芷瀾的意料,甚至是措手不及的,連理由都沒找好就被他給打發(fā)了,不知是怕她去告密還是什么,面上說著要備晚膳之事,又怕別人摸不準(zhǔn)朝夕喜好故讓她前去盯著,美其名曰是盯實則是牽絆住她。以致芷瀾根本摸不透這位司相是要做些什么,比如說他整整在房中候了一下午,期間暗衛(wèi)流錦拿了幾次文書給他,到是推拒了任何人的相見,聞聽這幾日李夫人總在尋時機想見上相爺一面,都被他給婉言謝絕了。相爺閉門謝客的同時吩咐了侍女煎藥,那小案幾上擺著的藥碗從熱了涼,再由涼溫?zé)?,反?fù)幾次看的人心焦,就怕觸怒了相爺。
芷瀾大著膽子尋了個理由前來看過兩三次,不為別的,全是煎藥的侍女心驚膽戰(zhàn)手心不停冒汗來詢問她,藥是煎給誰的不言而喻。芷瀾素日與府中侍女關(guān)系不錯也就替她去瞧了瞧,原是以為那人性子定不會那么好,孰知他心思沉穩(wěn),就那么看了一下午的文書,也就等了一下午。芷瀾是看不透他面容的,一如許多人只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所以一定要問相爺心情如何,想必等人都是不耐煩的。好在那人心思不外露,高興與不高興都是一副表情,連差遣溫藥的語氣都不曾變過,芷瀾也就心安了。
她湊過來與朝夕說話,為的就是對她提個醒。芷瀾剛走了兩步,壓低聲音想說什么,卻是瞥見司夜離嘴角勾起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觸及眼底令她一驚,就再也不敢多說什么,只乖乖往桌邊擺放素菜。
一桌子的菜有她愛吃的也有他愛吃的,滿眼都是豐盛。
司夜離先入的座,他揮了揮手,屋內(nèi)就只剩下兩個侍女伺候著,余下幾人利索的往外退,又有一人到得方才那人坐的地方將案幾上的東西收走,至于是什么,朝夕猜想定是茶盞之類的,她也就懶得去細看了。芷瀾自是要隨著朝夕留下來的,替他們擺放了碗箸,不多話。
朝夕吶吶地遲遲停在原地,她想理清司夜離的意圖,想了半天腦子卻是越想越亂,以至于一團漿糊。
“怎么都不過來坐,不是都喊著餓嗎?!蹦凶愚D(zhuǎn)身,笑意溫人。
那目光中透著少許的溫情,音色清冽,就那么蠱惑著朝夕。其實也沒的選,圓桌兩側(cè)擺放著三把椅子,他居中,余下的不論她坐在哪里不免還是在他身側(cè),總歸是不自然。
其實,有些話該是要說清楚,她只是不知如何開口。吃飯吧,大概是真餓了,胃難受連著心也堵的慌。她不著痕跡的將座椅往旁挪了挪,私以為能離得遠些,聞不到他的氣息她才能呼吸順暢。
司夜離垂眸看著她有些好笑的舉動,不是一般的掩耳盜鈴。既然她那么別扭,他也就不戳穿了,免得某人臉皮薄受不住。
席間都只是沉默用餐,偶爾侍女過來布菜添“酒”,氣氛很是凝肅。連顏九都感覺到了兩人之間氣氛的不同尋常,幾次想找話題說,想了想也就作罷,她實在是不知該說什么。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她起初是心不在焉的,直到酒入喉不僅毫無辛辣感,反是寡淡無味她才覺著怪異,拿著酒杯盯著透明的酒水研究了半天,又嘗了幾次,越喝越怪異,該不是她味覺有問題吧。
顏九覺得此事非一般的怪異,疑惑道:“你們就沒覺得這酒有問題?該不是被人給動過手腳吧?”她聞了聞酒味,這次連嗅覺都要懷疑了。
站在顏九身后的侍女聞得此話不由都心底倒抽一口涼氣,這可是大罪,他們這些人都參與了晚膳的布置,從菜色到酒水,哪里能說的清。
說這話時司夜離正夾了一塊薄荷軟糕往朝夕面前的碟子里放,一頓飯她都沒怎么吃,拿起的箸子也不過是不停攪動著飯菜,不知是不合口味還是因為多了一個他。他放下糕點時就見朝夕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去喝,他漫不經(jīng)心道:“本來就不是酒,是你的味覺出了問題,連水都喝不出。”頗有些嫌棄的味道。
朝夕剛一口水入喉尚未嘗出味道來,就被他的話堵得嗆住,猛咳了一陣,眼底泛著水花,差點連氣都緩不過來。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背,輕柔的替她拍著,叮囑道:“小心點。”罪魁禍?zhǔn)捉z毫沒有自覺,只當(dāng)她莽撞,上次不也這樣。
朝夕瞪著他,虧他說的臉不紅氣不喘,還不是他的話害的……
“六哥你好端端的干嘛將酒換成水,誰沒事拿水當(dāng)酒喝,居然還嫌棄我嘗不出味來,都給我換了,一點味道都沒有,難喝死了?!鳖伨蓬H為怨念。
“不許換?!蹦侨酥浦沟?,并未給出理由。既然是相爺發(fā)話,那些個侍女原本已經(jīng)拿起的酒盞又放了回去,聽話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