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樂意為你解惑?!背πΦ?。她的笑容無害,說出的話語卻是令人心驚,震驚過后的情緒她沒有猜測,而是想看廖青真實的反應(yīng)。她說:“你以為我來到黔郡就是為了要等你想通,給你那個時間去逍遙,還是等著公主玩夠了就撤回鳳都去呢?我確然是給了你時間,不是為了讓你惶惶不可終日,也不是為了在心里上壓迫你,而是為了要等著你放松警惕,以為我對你不會有任何動作,其實在這期間我做了很多事?!彼掍h一轉(zhuǎn),犀利道:“譬如說我讓人去緣生客棧樓下放話賭坊如何如何好,那是因為我知道你嗜賭如命,就算剁了你手腳你還是要賭;又譬如說你喜近女色,特別是那種能帶給你財運的女色,只稍在你耳邊鼓動鼓動你就心花怒放,什么都聽她的了;再譬如說你欠了錢被逼得走投無路該怎么辦,是向債主求饒還是打算逃離,抑或者我掌握著你這些證據(jù),你覺得我會如何?”她一句句反問將廖青逼進(jìn)死角,廖青臉色越發(fā)慘白,雙手顫抖,從地上爬起來時雙眼赤紅,像一頭即將要發(fā)狂的野獸。朝夕就那么不驚不懼地淡然凝視著他,看他最后的掙扎,那是種徒勞無力后的蒼白,蒼白過后剩下的就該是平靜了。
顏九從側(cè)扯了扯她衣角,在她耳畔小聲道:“六嫂我們往后站些,看他那模樣怪嚇人的,像是要殺了你的感覺。保不濟你說的話刺激到了他,真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
然而就在下一秒,廖青如料沖了過來,礙著鐵門束縛,他整個人趴在牢門上,雙手在空中撕舞著,咆哮著,目齜欲裂,若能將鐵門沖出,估摸著就如顏九所言會撕裂他們。因為他那樣確實和發(fā)狂沒什么兩樣。他怒罵道:“身為典獄司大人用這種卑劣手段不覺得羞恥嗎,算計我你是不是覺得很有成就感,你最好把老子弄死,否則老子絕不會為你所用的……”他的手就停留在離朝夕咫尺的距離,只要再往前一些就能抓住她,可就是這個距離他踮起腳尖卯足了勁指尖只能劃過她的衣衫。
外人是不會過來的,朝夕早交代好了,既然是國相要詢問的事沒人敢不識趣來探聽的,所以無論廖青如何嘶吼掙扎看到他丑態(tài)的只會是他們二人。
廖青是真的被朝夕給惹怒了,聽著她道出事情始末,敢情自己一直在別人的算計之中,換了誰都會受不了的,況且廖青還在為當(dāng)日逼死朝夕的事感到一絲的歉疚。
“你可以不說,我將你交給西大人也是一樣的,反正你最清楚她的手段,論狠毒沒人能勝得過她,除非你還想再試試,當(dāng)然你的想法也是能實現(xiàn)的。”她說著往外走,該說的不該說的相信廖青心里能想的明白。就在顏九以為她不過是來規(guī)勸廖青時,朝夕警告的聲音猶如暗夜中一道警鐘敲擊在心頭,她閑淡的冷笑道:“別考驗我的耐心?!彼哪托南騺聿诲e,就是分人。
廖青看著她越走越遠(yuǎn)的身影,頹然跌坐在地,他眸色晦暗,望著遠(yuǎn)處燃點的燭火,不知在想些什么。
“六嫂,你說廖青會向你坦白嗎?”顏九跟在朝夕身后,對于她方才威脅的話不置可否。她素來都是知道這個女子與旁人不同,適才有何不同她也是今日才領(lǐng)教。女子眼神微微半瞇,眼底清綣,一如她往常給人的氣息,恬淡沉靜,與世無爭的顯得格格不入,偏偏眼底的清冽與堅定將潛藏的那份狠毒釋放的淋漓盡致。那一刻顏九心尖微有打顫,她是有些恐懼的,對眼前的女子感到很是陌生??梢簿湍敲匆凰?,她收斂起所有鋒芒,又回到了那個心性淡泊的六嫂,拍了拍她的肩安撫。
朝夕并未回答顏九的話,其實廖青坦不坦白她心里很清楚,他沒有選擇,單將她逼下懸崖一點就夠他死個百八回,她非同他商量,想必廖青心里也是清楚的,所以才會震怒、憤恨,惱她的毒辣。她從未說過自己是良善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她會變成不同的自己,就如在那人面前,即便她有滿身的刺都會收起,因為她不愿刺傷他,結(jié)果卻是反被刺傷。罷了,罷了,人在塵世中行走哪能事事順從心意,若能碰上一個相克的人那也是天意。她不強求。
兩人一路相談著回了李府,倒是順?biāo)欤飞暇篃o人看出什么端倪,這事原以為就這樣掩飾了過去。換好衣物特意叮囑顏九千萬別說岔了話,切不能讓人知曉他們違逆司夜離闖了大牢,這可是大罪,那人要是計較起來上升層面就演變成了公事,豈是私了就能混過去的。倒也不是害怕,再不濟她也是受害者,想要找一找肇事的人還是說的過去的,可這事不能讓蕙平知曉了去,一來保不準(zhǔn)她會借題發(fā)揮,二來也怕她捷足先登,逼迫廖青順從她,就像她威脅廖青一樣。既然此人是受威脅的,那誰來做效果都是相同的。
入夜時分李府夜色熏人,路旁燃點的琉璃燈相隔著幾米一盞,閃爍的燭火將夜色點亮,繁花盛開正茂,鵝卵石鋪就的地面蜿蜒迷離,像是橫渠在天河的繁星。微風(fēng)輕拂,送來縷縷花香,伴隨著花香一路回了院子。尚未用餐,朝夕張羅著顏九一起,兩人本就住在一處,也是院子大平日里各管各的,如今受邀顏九自是歡喜。她是喜愛這位性格投緣的六嫂的,以至于從前寧可違背了自己六哥都要與之親近。
相攜著往院中走,顏九尚有些細(xì)節(jié)要同朝夕講,這些都是同容容那里收集到的情報,容容功成身退臨走時不忘交代清楚,或許會對案子進(jìn)展有所幫助。
朝夕點點頭,“容容也是有心了,我們同她雖是利益關(guān)系,但她也算盡責(zé),是個不錯的妓子?!闭f起來容容是他們花錢雇來的,不惜重金在青樓請的花魁,只為了將廖青套住,這筆買賣容容不虧,同時又為她贖了身,自此她過她想要的生活,自是投桃報李感謝他們一番。
兩人也是說的投入,若是仔細(xì)些定能發(fā)現(xiàn)偌大的屋子大門緊閉,房中燈光大亮,隱隱透著不同尋常。行至門口,方要敲門便從里側(cè)打開,許是里面的人聽到了說話聲。迎門的是李府侍女,朝夕一怔,怎么不是芷瀾?李招財雖對她客氣,也安排了人在院中伺候著,但她素來習(xí)慣了芷瀾,也只有芷瀾清楚她的日常脾性,所以侍女一般都是在院內(nèi)灑掃花草等,并不進(jìn)屋。朝夕往日懶得記人臉,那些侍女算是伶俐并不去打攪她,做事也是得體,不會隨便來打探她的隱私,因為妥帖她也就鮮少去管,今日這么仔細(xì)一瞧竟是覺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大抵是心怪作祟吧。
朝夕也沒多想,無非是芷瀾叫他們進(jìn)去的,不然他們沒那個膽量。侍女將他們迎入,朝夕往里走,李府的屋子不比鳳都規(guī)格好,雖也氣派,但到底是有差別的,比如說內(nèi)室就連著側(cè)廳一體,入門處到是精致有雕木鏤空橫欄擺設(shè)著精美瓷器物品,需從旁側(cè)進(jìn)。
顏九走的快,她急需要喝水,渴的不行,把朝夕的閨閣也就當(dāng)成了自己的了,不跟她客氣。朝夕跟在其后落了有幾步遠(yuǎn),對這位妹子到是頗為憐惜和無奈,滿是嬌寵。聽得她道:“廖青此人做事荒誕,就盼著他對柳絮還有絲舊情,如此柳絮就是泉下有知也該……”瞑目了三字她尚未說出就見顏九風(fēng)急火瞭地返身往她這邊走,邊走邊念叨著:“六嫂你方才說什么,我們今晚吃什么……哦,吃什么都可以啊,你知道我不挑食的……要不就挑你愛吃的吧……”顏九走的急,腳下步子生風(fēng),硬生生被她走出了風(fēng)姿颯爽的感覺,說是跑還差不多。
朝夕摸不著頭腦,燭火是燃點在外側(cè)的,距離休息的寢臥尚有差距,燈光照不到里側(cè),隱隱感覺是有人,但那人好像是坐著又被顏九所擋,看不真切。再看顏九那走路的姿勢,怎么看都是怪異,活像有人在身后追她,又像是被點燃了炮竹一個勁往前沖。她自己走就算了,還沖她擠眉弄眼的做動作,見她神色呆滯不能心領(lǐng)神會,急得就差沒出聲警告了。
顏九過來拉她,硬推著往外走,“走走走,我們?nèi)N房看看菜色,餓得不行了?!?p> 回頭往后看,她這是怎么了,房里有什么至于讓她這般失了分寸。朝夕扭著頭尚看不清房中情況,到是有聲音響起,那聲音太過熟悉,帶有磁性的淺低音,音色中帶著幾分涼薄,以至于讓人聯(lián)想起來那人寡淡的眉眼和那抹若有似無的笑都顯得虛幻。
“大晚上的不吃飯要去哪?”那人聲音清淺傳來,甚為好聽。說完這句話他將書冊收起,放在一旁小案上,人也從倚坐的藤椅上起身,借著燈火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