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香殿。
這是聞吳時給鳳云落分配的宮殿,金雕小樓,精致雅觀。
是這東宮里最美的地方。
小樓后面是一處天然溫泉,前面是竹林,里面還種著奇花異草,說是人間仙境都不為過。
聽說這里曾經(jīng)是某個國家的太女居住的地方,這位太女不求上進只顧享樂,花了重金打造這么個小樓,每天在里面醉生夢死。
到國滅之時,這處五香殿卻是保留了下來,只因為它太過奢華秀麗。
這出地方被分給鳳云落,一是因為東宮里只有他一個侍君,二是因為這個地方偏遠。
要想走到吳時的私房正殿,以鳳云落那走一步搖三搖的腳程沒有一個時辰是走不到的。
穿過竹林兩旁的花香招來不少的蝴蝶在空中起舞,見到這場景,剛剛覺得自己在吳時那里受委屈的鳳云落好了不少。
“侍君,剛剛你為什么不說話啊?!?p> 鳳云落低著頭,旁邊的小廝語氣里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剛剛殿下的樣子好兇。”
“奴都瞧出來您剛剛進去時,殿下是在等你說話,那就是機會啊。”
“見到她那個樣子,我有點心疼?!?p> 鳳云落說完,臉色還紅了紅,走到自己的寢室,停住腳步,看著那小廝,“巧兒,你去把我煮的粥送給殿下,殿下應(yīng)該會喜歡的?!?p> 巧兒眨眨眼,語氣有些無奈,“侍君剛剛為何不送?”
鳳云落臉又紅了,“我剛剛忘了?!?p> 巧兒:......
只顧哭了。
“是。”
自己的主子,就算是再無奈,也要護著。
鳳云落看他走遠后,站在門口好一番深呼吸,顫抖著手推門而入。
“回來了?!?p> 進門的一瞬有些冷,他下意識的抖了抖,隨后淺淺的嗯了一聲。
“怎么樣?”
鳳云落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虛虛的影子在床上躺著,床上的圍幔慢慢的勾起,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臉。
饒是看過無數(shù)次的鳳云落也有些懼怕。
“我……你離我遠些!”
鳳云落靠著門,不敢盯著他看。
床上的人影坐了起來,扯過一塊黑布蒙在臉上。
“這下可以了吧。”
鳳云落悄咪咪看了他一眼,心中長舒一口氣。
雖然還能看到那張臉,但是不那么直觀,對鳳云落來說就好很多了。
“我見到殿下了,可是殿下似乎不喜歡我。”
鳳云落開始說今天見到吳時的一切,主要就是說今天吳時對他發(fā)脾氣有多么多么可怕。
吳時并沒有用多兇的語氣和鳳云落說過話,倒是和巧兒說過,只是那樣也被他以為是吳時在兇他。
“楚臨,你說是不是殿下還是不希望見到我,不然怎么會把我趕回來。”
鳳云落說完,眼中又蓄了淚,眨巴眨巴就掉了下來。
楚臨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把面巾扯下來扔給他,“你今天是不是又哭了!”
“嗯……嗯……”
還沒哭多長時間,他就抽噎上了。
“別哭了。男子漢大丈夫哭什么哭!”
楚臨被哭的心煩,忍無可忍吼了一句。
“你……你……只能……看見我,還兇我……”
鳳云落趴到桌子上,哭的不能自已。
楚臨吼他根本不管用。
“出去出去,你現(xiàn)在這樣我都看不下去,趕緊出去!”
鳳云落一抹眼淚,努力忍住,“你說……我該怎么做才能……才能……”
“喜歡你?!背R接過話之后看他兩眼,一身柔弱的骨頭,臉上的妝已經(jīng)被哭花,像只花臉小貓。
這種男人沒有半點男子風(fēng)范,誰能看的上?
“不可能的?!?p> 楚臨無情打擊,“能看上你的除非瞎了?!?p> 鳳云落委屈委屈的又要哭。
“忍住,不能哭?!背R給他倒了杯水,“你要改變自己,雖然不能喜歡上你,但是你坐著這個侍……君的位置還是沒問題的?!?p> “真的?”
楚臨拍著胸脯保證。
以他那些經(jīng)驗,像這種小妾身份的人物都是想要一步步向上爬的,但是看鳳云落的性格,往上爬是不可能,討人喜歡頭根本做不到,那就是讓他站穩(wěn)腳跟就好了。
母憑子貴,如果有了孩子,那他的地位無法撼動。
不過……
楚臨細細打量他,那眼神就像是一個打皮刀,一刀刀把鳳云落刮開,看看里面。
鳳云落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閃躲了一下,“怎怎么了?”
“你會懷孕嗎?”
鳳云落的臉轟的一下就變色了,紅的滴血,“你你你,怎么可以說說……說……”
他說半天也沒說出來,只是那小眼神不停的飄,就好像是要找個地縫鉆進去。
楚臨離他遠了些,“你們該不會還沒在一起吧。”
話雖問句,但是他說的篤定,就鳳云落這樣,如果不是那個很兇的太女殿下主動,他就算是扒光自己也不知道要干啥。
對了,這位鳳侍君剛剛來的時候,還被塞了本小冊子,他還看到一個看樣子是個老媽子的人對他語重心長的教導(dǎo)。
嗯,然后就一直住在這,沒出去過。
出去也是兩個時辰,回來之后正常干活,幫他澆個花灌個水啥的。
小冊子嘛……被他扔了。
人都見不到哪來的孩子。
“生孩子這種事情是需要殿下同意的,不然是生不出來的?!背R:“……”
他可能活錯了世界。
這幾萬年里,世界變化這么大了嗎?
“那好,首要任務(wù),你就改一下你總哭的毛病,順便接近她,把孩子生了?!?p> 千錯萬錯孩子沒錯。
鳳云落抱著茶杯,忍了忍金豆子,點點頭。
“篤篤篤?!笔种附佑|實木發(fā)出低沉又響亮的聲音,隨后巧兒的聲音輕輕響起,“侍君,殿下為你請了一位老師,請侍君下去見見。”
鳳云落一愣,“老師?”
“什么老師?”
楚臨歪歪扭扭坐在椅子上,拿著一雙鳳眸睨著他。
“是禮儀老師。”
楚臨聽那巧兒說完,這位剛剛還要改變自己的侍君就呆住了,沒有兩秒鐘,那金豆子嘩啦嘩啦的往下掉。
他無奈道:“你怎么又哭了?!?p> “殿下定時覺得我的禮儀不好,才請來老師教我,我我我給殿下丟人了?!?p> 楚臨沒見到過有男人學(xué)禮儀的,但是平日里看鳳云落的禮儀,他是挑不出來錯處,甚至比他以前見到的一些大家閨秀名門貴女的禮數(shù)還要出挑。
“那你是去還是不去?!?p> 鳳云落遲疑許久,慢慢搖頭,隨后又點頭,點完頭之后又趴在了桌子上哭。
“我若不去,殿下定會不高興,可是我不想去?!?p> “那就不去!巧兒!”
楚臨叫名字的時候有些惡寒,男子起這個名字真的讓人無法想象。
“楚臨!別叫!”鳳云落一把捂住他的嘴,卻被楚臨踹了一腳。
“嘩啦啦!”
桌椅板凳被他壓倒一片,他捂著肚子看著楚臨,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侍君,怎么了?”
門外的巧兒聽到里面稀里嘩啦,剛要推門進去看看,就被喝住,“出去!”
沒有聽過如此嚴厲的聲音的巧兒頓時收了手,老老實實站在門外。
“你先下去,本君一會兒就去?!?p> 許是那聲音中自帶威嚴,巧兒想都沒想為什么自家主子會有那種語氣,就回了一聲匆忙跑出去。
聽到那小廝的腳步聲漸遠,楚臨垂眸看著還在地上縮團的人,冷聲道:“下次別碰我?!?p> 鳳云落委屈,肚子疼,眼淚又掉下來,“楚臨,你扶我一把?!?p> 一個大男人,扶什么扶。
他就當沒聽見,反正這位侍君的聲音小的不能再小,聽不到很正常。
鳳云落等著他,許久都沒見他動一下,眼淚就放肆流,這么會兒功夫,已經(jīng)把自己哭得有些浮腫,一張臉都變大了不少。
他自己撐著身子站起來整理衣服,見到鏡子里的人,差點沒叫出來,“楚臨,這是我嗎!”
鏡子里的人臉腫的像個豬頭,若是有些顏色,那樣定像是一個被人揍狠了的豬頭。
不行,他不能這么去見人。
“楚臨,你要幫我!”
楚臨扭頭看他,一張臉確實不忍直視。
“不幫?!?p> “你要是不幫我,我就告訴別人,說你是前朝太子!”
他還記得,當初在這五香殿里,楚臨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人告訴他,他是太子。
自打女人當家做主之后,整個世界就是嚴打男人,此時別說傳出去他是什么太子,就算是假的,那也夠他一受。
鳳云落正是抓住了這一點,而楚臨也知道,這個世界并不是以前的那個時代。
不過他沒有被脅迫的氣惱,對著鳳云落笑了笑,“可以,我可以幫你?!?p> 鳳云落心有疑惑,但是他顧不上那么多了,從床下的暗格里翻翻找找,摸出一張薄薄的面皮,強忍著心里的懼怕,把這張面皮給楚臨戴上。
面具遮住了那張坑坑洼洼的臉,又稍稍改了他的面部棱角,如果不細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楚臨也去照了鏡子,鏡子里的面容和鳳云落的極其相似。
人皮面具啊。
他好奇的摸了摸,光滑的觸感,和人皮差不多。
不過他看到這張臉的時候有些恍惚,他似乎很長時間沒有看過自己了。
自從臉毀了之后。
楚臨情緒突然有些低沉,又看了這張精致卻不屬于自己的臉后,轉(zhuǎn)身走出房間。
鳳云落:“唉……!”我還有事情沒說?。?p> 東宮里大小的規(guī)矩,雖然說他現(xiàn)在頂著和自己相似的臉少了些麻煩,但是那也不能松懈??!
而且他還不知道路。
巧兒被他打發(fā)出去了,找不到正殿怎么辦。
鳳云落很想出去告訴他,但是楚臨可不是他這樣的男子,一眨眼的時間,他已經(jīng)看不到這個人了。
他的擔心就是多余的,楚臨在這里住的時間比他住的時間還要長,在這座小樓無人居住之時,他就在這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閑著去種花,查石子,極盡無聊之事,這五香殿的正殿,摸著都能摸去。
五香殿的正殿不如小樓漂亮,但也是中規(guī)中矩,擺件裝飾都十分講究,挑不出錯處。
這是鳳云落剛住進來時命人重新布置的。
此時正被這位太女請來的老師檢查。
巧兒在門外站著,隨同的還有幾個小廝,都好奇的看著里面。
“不錯,你們侍君怎么還不來!”
老師摸了摸門口懸掛的流蘇,笑著夸了句,隨后看向門口,瞬間變臉。
巧兒被他這一轉(zhuǎn)變嚇了一跳,連忙低頭,“請大人稍等,侍君正在梳妝?!?p> “身為一個侍君,妝容不可過于華麗,免得將來有了正君,讓人扣上目無尊卑的帽子?!?p> 巧兒低頭聽著撇撇嘴,這位老師說的話過分了些,他家主子的禮儀連宮里的老人都說好,不就是讓他多等些時間嘛,話真多。
楚臨姍姍來遲,腳剛邁進門檻,這位老師聲如洪鐘,撞的他耳膜鼓了起來。
老師眼尖,隨著他的走動剛剛在印象上的加分瞬間落下不少。
“侍君的身姿確實需要好好教導(dǎo)。”
大步飛揚,走路不似那些公子的弱柳扶風(fēng),倒是走路帶風(fēng),完全沒有半點公子風(fēng)范。
臉上一點脂粉都不打,素顏朝天,雖是皮膚白皙很好看,但是這在別人眼里就是不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
最起碼在這位老師的眼里是這樣的。
老師是宮里老一輩的教師,已經(jīng)離宮在家養(yǎng)孫子了。一般人還真的請不動他。這次是聞吳時的父后聽說了,才出面將人請來教習(xí)鳳云落。
這位老師是出了名的嚴厲,見到楚臨這樣,當即黑了臉,還沒等兩個人打個照面,正常的認識一下,這位老師就拿出隨身帶的戒尺,輕輕一推。
戒尺如入水的魚,游向楚臨的肩膀。
“啪!”
戒尺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了他的肩膀,隨后又被老師拿在手里,“行走無形,成何體統(tǒng)!”
楚臨捂著自己肩膀,看著一身肅氣的教習(xí)老師。
以他的經(jīng)驗,肩膀肯定腫了。
剛剛的那個動作,包括力度,都不像是普通人能做出來的。
這還是個有武力的老師。
楚臨不禁想到,這下要是打在真正的鳳云落身上,他就得當時倒地。
他就是一個毫無抵抗力的弱男子。
見楚臨的表情并沒有悔改的樣子,甚至都是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一向心高氣傲的老師又來了脾氣。
對于一個老師來說,不聽話,不仔細的學(xué)生態(tài)度就是對他權(quán)威的挑釁,更何況這個老師一向是心高氣傲,當即就把戒尺揚起。
“打了本宮一次,還想打第二次,誰給你的權(quán)利!”
楚臨說著,一把奪下戒尺。
他并不是和這個世界規(guī)劃的男子一般,奪過戒尺后,就反手推了這位老師一下。
這位老師會武,雖是三腳貓的功夫,但是他自認為要對付一個嬌生慣養(yǎng)的侍君還是沒有問題的。
剛過兩招,就被楚臨完全壓下。
不惑的年紀,身子骨雖然比同齡人硬朗,但他并不是年輕人,楚臨下手也沒有留情,沒有一會兒功夫,就啊啊直叫。
旁邊的小廝們都已經(jīng)看呆了,尤其是巧兒,直愣愣的。
這這,這還是我家的侍君嗎?
后院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吳時不可能不知道,但是等她趕到的時候,兩個人已經(jīng)打完了。
楚臨完勝。
這位被請來的老師正坐在大殿旁座的椅子上,不動聲色揉著自己的上腿,面部抽搐,忍著痛苦。
“見過殿下。”
不愧是禮教老師,就算是這樣,見到吳時的時候也沒有失態(tài),反而隱忍著給她行禮。
“張公不必多禮?!?p> 吳時虛扶了他一把,將他送回位置,而后走向上座。
上座是主人的位置,這個五香殿分給鳳云落,那他就是主人,所以這上座的人就是楚臨。
楚臨第一次看見這位占了他的東宮的人。
是個女的。
他有心理準備。
但是怎么不兇啊!
聽鳳云落說的這個人怎么怎么兇,還以為長的像個男人一樣的女人。
面前的女人穿著一身藍色的鳳袍,鳳袍的樣式偏男性化,束腰窄袖,一身利落,腰間連塊環(huán)佩都沒有。
面容俊秀,兩條眉毛飛入發(fā)鬢,略像劍型,稍有彎曲。丹鳳眼隨著眉毛的弧度,不細看就覺得這眼睛和眉毛一樣長,顯得整個人銳利許多。唇薄淡紫,輕輕抿著,一看就是個薄情之人。
是個狠角色。
且不近人情。
天生的帝王料。
這是楚臨的第一感覺。
此時的吳時正站在他面前看著,目光虛虛落在他的身后。
在外人看上去就像是吳時正在用眼神殺死這位鳳侍君,而這位鳳侍君嘗試用自己的神情打動太女殿下。
但實際上,楚臨正在觀察這位太女殿下,為真正的鳳云落敲定勾引這位薄情殿下的策略。
吳時就是在等他讓座。
她是東宮之主,雖然這五香殿被這位鳳侍君住著,但也是屬于東宮之下的,這個上座應(yīng)該是她來做的。
可這位鳳侍君,在剛剛見的時候還是一副恨不得把臉埋地下的樣子,如今竟然大大方方看著她。
還不知道讓座。
身后的教習(xí)老師拿一雙利目看的清清楚楚的,盯著楚臨,恨恨在心。
兩個人對看了半分鐘,那楚臨就像是看她看呆了一樣。
吳時不能一直干站著,也不能轉(zhuǎn)身去下位,思量再三,突然伸手。
楚臨似乎被她的動作驚醒,下意識將她的手推開。
隨后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整個人落在了這位太女殿下的腿上。
他低頭看一眼,腰間有一只細長的手,剛剛的旋轉(zhuǎn)讓他下意識的樓主了這位殿下的脖子。
現(xiàn)在的他就像是一個女子一樣,被人抱著。
而且還是坐在了女子的腿上。
楚臨頓時一驚,想要下來。
他剛動,腰間那手就像是一條要勒死獵物的蛇一樣,使勁把他扣在懷里。
一大一小,在一把椅子上坐著,不是一點的怪異,而是非常的怪異。
尤其那姿勢還不算是真正的那種被抱的曖昧。
楚臨此時只有一個想法,他被女人抱了。
被女人抱了!
還是這種屈辱的姿勢!
?。?p> 他一定要殺了這個太女!
一世英名啊!
斬書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天命,六十花甲,七十古稀。 這個是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