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整個小鎮(zhèn)動蕩不安。
但這種動蕩,都被一個龐大的陣法所凝固了。
如煙霧般的金色絲線,糾纏交錯,織成一張大網(wǎng),將整個小鎮(zhèn)籠罩其中,不時有人影在小鎮(zhèn)各處出沒,將某些人帶走。
天亮時,很多客棧的伙計,都發(fā)現(xiàn)店里有一些人不見了。
但都心照不宣,沒有人去過問。
而等待道院開課的學子們,除了少數(shù)親歷者猜到些內(nèi)幕外,更多的人對夜間發(fā)生的事一無所知。
唯一可見的變化是,接下來幾日,小鎮(zhèn)上再也沒有出現(xiàn)刺殺之類惡劣事件,顯得很平靜,但這種平靜沒有維持幾天,就在某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被打破。
道院開課了!
太陽剛出地平線,小鎮(zhèn)上就有人往山上走去,神情或興奮或淡然,有的孤身一人,有的三五成群說說笑笑。
袁修三人也跟在人群中,滿是期待,心情愉悅。
沒法兒不愉悅,當日客棧掌柜得知他也是被刺殺的一員之后,極慷慨的表示接下來幾日食宿全免,以表歉意。
雖然不知道掌柜的何來歉意,可袁修也沒理由拒絕。
他看了看身前身后的人流,少說也有幾百人,基本都是不超過二十歲的少男少女,恍然仿佛回到前世讀書的時候,晨光下,朝氣蓬勃。
這些都是從帝國各地來的天才,每一個放到他們的家鄉(xiāng),恐怕都是萬眾矚目的年輕人。
三人說說笑笑,順著人流登山。
小鎮(zhèn)通往道院的路,是一條質(zhì)樸的青石小徑,一路蜿蜒直上,從這個位置看去,昆侖山陡峭險絕,腳下的小徑沿山勢而上,仿佛直登青云。
半山腰的建筑遠看連綿一片,近看時才發(fā)現(xiàn),是有無數(shù)座大小院落組成的,這些院落依山勢而建,大略圍成一個圓形,一個巨大的青石廣場,被圍繞其中。而更遠處的建筑群,已看不清楚。
廣場正中,立著一塊巨石,上面似乎銘刻著一些文字,只是隔得太遠,看不真切。
人流被引導著走向廣場,袁修他們到時,發(fā)現(xiàn)廣場那邊居然還聚集了三五百人,整整齊齊的站成一個方陣,不時有人扭頭看向這邊。
“大家都站好,不要喧嘩?!?p> 一位高大的中年人聲音洪亮的組織著眾人。
“那些就是道院的學生吧?”
方陣很快組成,不少人探頭向那邊看,低聲議論,袁修也看了幾眼,那些大概就是以前入學的的學子了吧?
這時,遠處一個身穿白色長袍的老人踏空而來。
老人很高大,頭發(fā)、胡須、衣裳皆是白色,衣著樣子顯得有些隨意,但觀其氣質(zhì),絲毫不被衣著所掩蓋,自有一股宏闊氣魄。
“老夫吳任臣,道院副院長。”
老人凝立虛空,微笑看著袁修所在的新人這邊,人雖在空中,卻并無居高臨下的俯瞰之意,算得上平易近人。
他朗聲道:“諸位皆是各地選拔出的天之驕子,能入道院,是我之幸,天庭之幸,乃至人族之幸!因為人族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將由你們這些年輕人中的翹楚所主導!”
“道院學期為一年,無論你們?nèi)缃裥逓槿绾危x開的那天修為高低,這一點不會變?!?p> “接下來的一年,諸位老師會傳授你們的,不止是神通術法,更重要的是教你們煉就一顆堅定的道心,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道院的資源終究是有限的,我們未必能讓大家突破多少境界,但會教會你們一套最完整的修煉方法?!?p> “至于更多的可能,留給你們自己去探索?!?p> 說完這一席話,老人停頓了下。
然后他張開懷抱,微笑道:“老夫吳任臣,歡迎諸位!”
人群安靜了一瞬,然后起了一陣低低的喧囂,不少人臉上顯出激動之色。
“這就是吳副院長嗎,我聽父親提起過!”
“我也聽過關于他的事跡……”
不少人激動的議論,袁修等人則一臉懵,根本沒聽過這位的名頭,不過聽那些人說,這應該是道院副院長了,能任此職,想必是位了不得的高人。
簡短的致辭過后,白衣老人吳任臣將頭轉(zhuǎn)向了另外一邊的方隊。
他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斂了許多,目光鋒銳起來,掃過方隊中的一個個人,一張張臉,良久方才開口。
“今日,你們就將離開道院?!?p> “此后或許擔任鎮(zhèn)守,或許成為抵御妖族的軍人、將官,毫不諱言的說,你們中的一部分人會死在邪修手下,或妖族口中?!?p> “怕不怕?”
人群安靜了,爾后齊聲喊道:“不怕!”
吳任臣輕輕的點了點頭,忽然指向新生這邊的方隊,說:
“你們,和他們一樣,都是難得的天才,而天才,必然要承擔更多的責任,生而為人,這一點無法改變?!?p> “除非有朝一日,人族能將妖族外患,徹底扼殺?!?p> “而這個擔子,現(xiàn)在輪到你們扛了?!?p> 吳任臣語氣不輕不重,沒有刻意的鼓勵,很平靜,甚至能從中聽出一絲悲涼意味。
廣場上落針可聞。
直到,方隊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為天地立心!”
此言一出,像一顆火星,落進干燥的茸草中,登時燃燒起熊熊烈火,那邊方隊中的所有人,都一起喊出了聲:
“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圣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震耳欲聾。
直貫九重云霄!
吳任臣臉上,終于露出笑容。
他輕抖衣袖,竟以極不符合身份的方式,對下方的學生們拱手一揖。
而方隊中的學生們,也整齊而沉默的還禮。
然后雙方都沒有人再說話,方隊開始往道院外走去,匯成人流,走出道院大門,走向山下。
吳任臣一言不發(fā)的看著這數(shù)百學生的背影,他身后,其他一些人也出來了,也許是道院的老師,共同目送這些學生下山。
一個身量精瘦的老師扭頭看了看新生方隊,又看向下山的學子們,感慨說道:“一撥人的開始,一撥人的結(jié)束??!”
吳任臣聞言扭過頭來,微笑說:“那其實是另一種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