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微動,恍然間想起了她剛到引闕閣的時候,二殿下曾說只要她安生待在忘川,定能無虞,或許自己不應害怕父親的事暴露而找她去人間幫忙。他明白她的孤注一擲,從武爍在誅仙臺魂飛魄散,她便在許多事之上將生死置之度外,對傷痛生死沒有絲毫畏懼。自去了一趟人間,她的麻煩便沒有斷過。
伽闔躺在浮生臺外那顆繁茂的槐樹下,密集的白色小花沉甸甸垂在枝頭,偶有兩朵被風吸引,隨之飄蕩。小閻坐在她身邊,影子映在身后的樹干上。
“小閻,都說三界之內,唯有青丘的星星是最好看的,你覺得呢”
他擔憂的看了她一樣,笑道“反正比黃泉忘川的要好看”
驀然想起她年少時也愛躺在王宮里望著漫天星輝,那時覺得璀璨不僅是群星閃耀,還有身邊的人,如今隕落黯淡的也只剩她一人。
她喉間發(fā)緊,晦澀的開口道“我覺得人間的星星最好看,近日為了培育荼靡花,我夢到了很多事情,亦真亦假,雖看不清恩師的臉,但我能感覺到,他好像于我很重要”
他察覺到了一些異樣“伽闔,以前從未聽你提過這位恩師”
“從前我的記憶總是很混沌,他在我的記憶里是無關緊要的人,可是,近來他的身影就像濃霧散去一樣,愈來愈清晰,好像我就要快要想起他了”
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她覺得自己再往前走一步,掀開幕布,就能將那個魂牽夢縈的人看清楚,仿佛自己記起了那段天真爛漫的歲月就能重新回到那段歲月里。
小閻道“伽闔,我們回忘川吧”
她坐了起來,月影當空之下笑著朝他伸出了手,他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轉瞬便失去了意識,伽闔將他妥帖的安置在花影漂浮的樹下,對他已經睡著的他說道“小閻,有些債,我必須要去還”她用靈力化出一只金色的信鳶,命它明日一早傳信給千嶼,喚醒他。
云時見到暹娘的時候,腦海里電光火石,他一眼就認出了她是大殿下當年救下的那只貓,雖為妖,卻在碧霄殿當了幾百年的廚娘。大殿下將心腹安置于她身邊,她這些年究竟過的有多舉步維艱。這對那個最愛自由的小姑娘來說,是囚禁。他的心好像被一塊一塊緩緩的掰開,他不該沉睡這么多年,是他沒來得及護住她的年少純真。
暹娘雖沒有見過云時,卻聽過他的鼎鼎大名,惶恐的告知他伽闔并未回到這里。待他風塵仆仆的離開后,暹娘坐在門檻前望著遠處波光粼粼的忘川,內心不免擔憂,盡管她兩百年沒出忘川,但身邊有小閻殿護著,應該不會出什么事。但是心里有種強烈的不安,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撤回了預備傳遞的消息。
碧霄宮一如既往的死氣沉沉,大殿下這些年脾氣相當爆戾,他宮里的仙娥行事向來小心翼翼,生怕行差就錯就被貶罰,連說話都不敢大聲。伽闔隱匿在門前的石獅后面,門前的守衛(wèi)仿佛萬年如此,威嚴頷首的站在那里。她猶豫了一下,正欲先回云羅殿,那扇金漆門卻開了。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的人走了出來,盡管看不清臉,但手上虎口處有一個黑色的圖騰,那是魔族被罰流放之人才會特有的刺青。他怎會與魔族被貶之人有勾結,那人能光明正大的從大門出入,想來定是與他來往甚久。她靈敏的隱身從門縫里鉆了進去,又一路避著守衛(wèi)與仙娥。
碧霄宮不比她的云羅殿布局簡單,前后殿宇繁多,最重要的是,它有一處刑司,這也是最令她恐懼的,雖說自己相當于被粉身碎骨過,但每每想起那些刑罰便不由渾身打顫發(fā)冷。
這個時辰大殿下一般都在云涌臺巡視,她掐準了時辰過來的,自然不怕遇見他。她輕車熟路的進了凌波殿內,抬眼望去,解靈解懸在上方,周遭碧色的結界靈光閃爍。她抬手召出朝未央,劍指結界,硬生生將那結界劃出了一道口子。取了解靈鏡,將它熨帖在胸口,藏進了自己的一魄中,她左顧右盼的將這座大殿打量一番。覺得此地不宜久留,立馬隱匿了身形往來路倒退。
除了天帝的凌霄寶殿,放眼整個天宮就只有碧霄宮的守衛(wèi)防備最為森嚴,若是換了別處,她翻墻就溜了,可是這里連墻角處都設了結界,若是拿劍砍,要么出不了這扇大門,要么人盡皆知自己帶不走解靈鏡。
她蟄伏在門前荷塘邊的大樹下,靜待著下一次門打開的時機,不禁覺得大殿下的變態(tài)真是數(shù)百年如一日。
那扇再次打開之時,那個身著金色錦緞華服,頭戴紫金冠,神情冷戾,的人走進來的時候,她心生惡寒,止不住的顫栗。她抱著僥幸決定從他眼皮子底下躥出去試試,結果剛到門前就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量定住了身形,活生生的被甩回了樹前的地面。
她伏在地面上,抬起頭,他的紫金冠有些刺眼,看著他一身的華服,她突然想起了云時,一身白衣,永遠都是皓月白雪般清貴的模樣,不似他這般浮夸焦躁。
他眼神銳利如匕首,閃著寒光,睥睨著她,臉上多了一絲玩味的笑容“三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啊”
要說三兄妹當中,她反倒是與大殿下更像親兄妹,行事詭譎陰騖,常常令人琢磨不透而心生畏懼。
云時再一次的感覺到了深淵般的無助,他面色陰沉的站在南海之巔,腳下的海浪洶涌澎湃的仿佛要侵蝕上來。三百年前在那場浩劫中自己就沒能護住她,他握緊了拳心,這次傾盡所有也定要護她周全。
小閻一路火急火燎的闖進營地里,望鏡從布防圖里抬頭看著滿臉焦急的他懸在在心頭的巨石仿佛緩緩的壓了下來。
多年不見,碧霄宮的刑司一如既往的喪心病狂,比天牢更加的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大殿下神色陰郁,臉在昏暗的燭火里顯的更為可怖“堂堂九重天殿下府邸,竟能讓此等小妖來去自如,看來我這碧霄殿養(yǎng)了一群草包”
身著銀色鎧甲的天兵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吭聲,殿下說是小妖又有誰敢說那是三殿下。
他揮了揮手,淡淡的說道“用掌中月把她鎖好,直到她交出偷的東西”那可是他這些年精心打造的刑具,四根玄鐵打造的鐵鏈,腕銬正中心有一根特別淬煉的鐵針,戴上之人,手腕與腳腕都被貫穿,使之不敢掙扎。
當她被拷上之時,四肢劇痛,仿佛一把帶刺的鈍刀緩緩的切割著每一寸的骨髓,她一動,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已經碎了,立馬就要散開來。
她臉色蒼白,額角都滲出了汗,卻仍舊笑的安之若素,明明整張臉都在顫抖,眼眸卻始終清亮“大殿下的手段真是越來越新奇了,名字也是取得別致,只是大殿下的掌中怕是只有鮮血冤魂”
他最可恨她這種明明落魄卻好像自己怎么也把她碾不死的倔強樣子,明明就該是螻蟻卻姿態(tài)神情高高在上,仿佛他才是在爛泥里齟齬茍且的那個。他淬毒般的眼神狠厲到仿佛恨不得立馬伸出手扭斷她的脖子,惡狠狠道“你就在此處好生呆著吧,這回看父君能不能來救你”
她輕蔑的笑道“你若想殺誰,又有何人能阻止,父君又算得了什么”她的白衣上已經沾上了點點鮮紅的血液,此番若是能逃出去,這么深的傷口恐要養(yǎng)上數(shù)十年。她壓根沒指望天帝會來救她,小閻若是聰明,定會去尋二哥。濃稠的血液順著冰冷黑色的鐵鏈滴落,她覺得越來越冷,昏暗的燭火跳動得逐漸模糊,也許她等不到了。
她像一只羽翼破損的蝴蝶卷縮在冰冷的地上,血液凝固在鐐銬里。一直以來她都看不透她的親大哥,從她回到天宮初始,他就從沒拿正眼看過她,時常還會嗤之以鼻,橫眉冷對,但也只是僅僅如此。
他的母親乃是這三界獨一無二的九天火鳳凰,當年為了陪天帝渡過天劫而香消玉殞唯有一縷殘魄被封存于聚魂燈里面。天帝對她念念不忘,對他亦是愧疚,悉心教導,頗有要將這三界托付與他的意思。伽闔十分厭惡自己與天帝這份父女情,你不情我不愿的。她一直覺得相比天帝對自己的厭煩,對二哥的冷淡,對大哥的諄諄教誨才算的上為人父則為計之深遠,只有他才是唯一令天帝驕傲的孩子。天帝在外人眼中看似公正,從不偏頗,但是伽闔把他的虛偽看的一清二楚。為了不落人口實,從不會袒護她,甚至她跪下苦苦哀求他赦免一個本就罪不至死的人他都拒絕了。很長時間她都會想,會不會就是因為自己當初向他求了情才導致最后的悲慘。他怕被人詬病,他怕他位高權重遭人彈劾,卻對大殿下又事事偏袒,愛護有加,因為他對他越是關愛,憐憫有加,外人越是贊許他對亡妻一往情深。可若真是念念不忘,又怎么有二哥和她,他就是一個自私又冷漠無情的人,他連關心都帶著精心算計。
身為神魔混血,她就算只看了那盞聚魂燈一眼,也能感受到里面有兩股魂魄,一股清澈來自仙界,而另一股蒼勁渾濁,更迭引傲,來自,魔尊。
短腿叮當
感謝前兩天的推薦票,特別感謝籃色de星空,歡迎大家多多評論指教。 大殿下:我,一個平平無奇的發(fā)明小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