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紅葉最多情，一舞寄相思
“恕我冒昧，我想請問一下你和你奶奶之前的生活狀況?！甭沸≈巯蚯白吡藘刹?，來到韓陽身前。
韓陽抬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其實我可以猜測出你們的境遇，你參加了這么多王者榮耀的比賽，都是因為獎金，對不對？”
聽到這一句，韓陽的眼神多了些許閃爍，路小舟立刻捕捉到了。她說話之前僅有百分之二十的把握，但在看到韓陽的反應(yīng)后，把握提高到百分之八十，說話的底氣便更加足了。
“你還在上學(xué)嗎？”她問。
韓陽不答。
“我覺得沒有，因為在你的房間里，我一本書都沒有看到?！?p> 韓陽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見到他的這個反應(yīng)，顧立聞皺著眉頭拍了拍路小舟示意她不要再說了，洛川卻站在一旁抱臂看著，臉上沒什么神情。
路小舟回頭，給了顧立聞一個安撫的微笑，繼續(xù)說道:“你代打能賺多少錢？訂單多么？你準(zhǔn)備以后怎么過活？”
“不勞你費(fèi)心，和你沒關(guān)系?！表n陽終于開了口。
“的確是和我沒關(guān)系，路是你的，你才需要好好思考你的將來。你剛剛18歲，應(yīng)該有好的人生?！?p> 韓陽將頭扭向窗外，路小舟看著他瘦弱的脊背，語氣慢慢軟了下來:
“韓陽，如果你和我們走，我會保證你在北城的工作與收入，而如果你加入了我們的戰(zhàn)隊，那么通過比賽與商業(yè)活動可以得來的獎金更不是你做代打可以比的。北城很大，它會讓你更好地認(rèn)識這個世界，可以幫助你成為你想成為的人。想想你自己將來如何生存下去，也想想你的奶奶希望你如何生存下去?！?p> 提到“奶奶”二字，韓陽的背影明顯顫抖了一下，路小舟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她從口袋里取出一張便簽紙寫畫一番，然后放到了韓陽身旁。
“你會得到錢和你跟奶奶曾想象過的生活。這是我的電話和地址，如果你想來，我們隨時歡迎你。你成年了，是時候自己做決定了。洛川，立聞，我們走。”
“嗯？他不是國服么？我們不開一局試試嗎？”洛川詫異道。
開個屁！路小舟在心里齜牙咧嘴地吐槽洛川一句，手上一邊拉著一個離開了韓陽的房間。她剛剛裝深沉裝的很成功，絕不能讓洛川這個弱智毀了！
三人一起穿過庭院回到大街上，直到確定韓陽不會看到幾人為止，路小舟才松開洛川和顧立聞，長長地舒了口氣。
“你這么有氣勢，又這么伶牙俐齒，是天生的嗎？”看著路小舟終于放松下來的模樣，顧立聞忍不住笑了。
“哪有？我可是很溫婉柔弱的?！甭沸≈圩鲂▲B依人狀:“我跟他說那些話其實覺得挺不好意思的，他剛剛失去親人，生活過得又那么辛苦，我好沒有良心?。〉?，為了我們的隊伍，也為了他，我又必須賭一下。”
“賭？”顧立聞與洛川異口同聲。
“你們以為我是自信滿滿和他談判的呀？我和他說的那么多只是我看到他的獎狀之后的猜測而已，他為什么打游戲，除開你和他談的理想之外，錢和奶奶，我能想到的只有這兩種，那就試試嘍，如果我說對了，就一定會對他的決定有所影響，如果說錯了，我們就再想別的辦法?！甭沸≈壅J(rèn)真回答道。
“看你剛才的樣子，還真看不出來你不是十足把握?！鳖櫫⒙?wù)f。
“真的嗎？看來我很適合和人談判。”路小舟擠擠眼睛:“況且這個年紀(jì)的小孩正在叛逆期，你就應(yīng)該用橫一點(diǎn)的語氣把他們當(dāng)成同齡人來平等地談，這樣他們反而會接受得更快?！?p> “誒？路小舟?！币恢睕]發(fā)言的洛川皺皺眉，表情有點(diǎn)糾結(jié)起來:“你勸我的時候是不是也是賭的?。繘]想到我居然就被你忽悠進(jìn)來了?！?p> “什么忽悠??！說話難聽。”路小舟白他一眼，心里想的是你的表情出賣你的心我連賭都不用賭，嘴上卻替自己辯解道:“我說的哪一句不是真情實感的？你說，你這幾次和別人一起玩游戲是不是很開心？”
洛川搓搓鼻子，眼睛不自然地看向別處。
哼，跟我斗？路小舟得意地插起腰。
“那你這次和韓陽說的呢？又有幾分真假？”顧立聞問。
聽到顧立聞的話，路小舟的表情逐漸凝重起來。
“都是真的，我想幫他。”
顧立聞和洛川同時看向路小舟。
“他才18歲，怎么可以一輩子待在這里？他孤身一人，又會生活成什么樣子？代打不是出路，他還能怎么賺錢？打零工？萬一被人帶壞怎么辦？”
“可是他如果真的去了北城，你能怎么幫他呢？”
“我會想辦法幫他找一份靠譜的工作，等戰(zhàn)隊開始打比賽闖出名氣之后，我可以給他發(fā)工資，我們比賽得來的獎金，足夠讓他生活地很好?！?p> “那需要我們可以戰(zhàn)到最后?！?p> “我有這個自信?！?p> 路小舟的語氣十分堅定，她的眼神柔韌明朗，忍不住讓顧立聞從心底欣賞起這個嬌小的女孩。
她盡全心力幫他張羅戰(zhàn)隊的事，認(rèn)真，大氣，聰明又善良，能有這樣的朋友一起并肩向勝利進(jìn)發(fā)，顧立聞忽得感覺前路明亮了許多。
“謝謝?！彼f。
“你一天要謝我八百次??？”路小舟大咧咧地拍了拍顧立聞的肩，然后又懟了懟神游狀態(tài)的洛川:“我說國慶先生，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洛川摸了摸下巴，眼里透出一絲微弱的喜悅:“我也會有工資嗎？”
……
路小舟倒，她不想再搭理洛川，這個人，簡直就是人形自走氛圍終結(jié)機(jī)！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韓陽控制不住回味起路小舟的話。
是啊，如果他留下，他能做些什么呢？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奶奶，什么……都沒有了。
他不自覺地打開了王者榮耀，在英雄界面翻到了他最擅長的公孫離。
他最開始玩這個英雄是因為奶奶，奶奶喜歡楓葉，在公孫離剛剛登場的那一天，她就指著這個有兔耳朵的美少女說，啊，這個女娃娃好看，陽陽你要不要玩一下？
韓陽曾經(jīng)也讓奶奶去王者峽谷，可是奶奶眼花，什么都看不見，她隨便亂按了兩下就把手機(jī)還給了韓陽，還樂呵呵地開玩笑說，陽陽你好好打，打這個能上電視嗎？奶奶等你出人頭地，就再沒人會說你天天打游戲不務(wù)正業(yè)了。
韓陽很愛他的奶奶，他拼命地訓(xùn)練技術(shù)做代打，還參加不少亂七八糟的比賽，就是為了能養(yǎng)活自己，也能養(yǎng)活老去的奶奶。
他不想再看見奶奶佝僂著身子去市場賣菜，他想賺很多很多錢，讓她安度晚年。
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做不到了。
老人已逝，他自己，又想得到什么呢。
他該如何生活呢。
屏幕中公孫離揮舞紙傘，旋轉(zhuǎn)，頷首。
紅葉最多情，一舞寄相思。
這是公孫離的語音臺詞，可此時卻刻進(jìn)了韓陽心里。他嘆了口氣，手里捏緊了路小舟留下的便簽條。
“奶奶，我該怎么辦？”
……
“啊，我該怎么辦……”同樣的話出現(xiàn)在了十個小時后的路小舟身上，她站在窗邊，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郁悶地犯起了愁。
三人最終落腳在羊山的一家小旅館里，說是旅館，其實就是普通民宅掛了個牌，而三人留在羊山的原因，一是沒有合適的火車，二是想多給韓陽一些考慮的時間也多給自己一些機(jī)會。
這家旅館價格很便宜，居住環(huán)境和他的價格相當(dāng)匹配，蚊子很多不說，連去廁所都要到大門邊的旱廁，這黑燈瞎火的，被自己嚇到過的路小舟再長十個膽子也不敢一個人過去。
她糾結(jié)地在門前踱步，不好意思去叫就在她隔壁的顧立聞。男女有別，她怎么能拉他陪她上廁所呢？再說，她在顧立聞心中的形象目前保持的還不錯，她可不能自己毀了這一切。
可是……憋不住了啊！
路小舟臉漲得通紅，她又挪了幾步，走到了距她房間稍遠(yuǎn)些的洛川門前。
就他了！反正也剛認(rèn)識！反正也在他面前趴桌子睡過覺了！反正也被他夾在咯吱窩底下了！反正也……哎呀不反正了！
路小舟叩響房門，忐忑地等著洛川的回應(yīng)。
沒過一分鐘，門打開了，洛川睡眼惺忪，表情有點(diǎn)懵。
“大半夜，有事？”他半閉著眼睛問。
“大事，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路小舟握著拳頭，嚴(yán)肅地說。
……
“所以，這就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五分鐘后，洛川站在距廁所八米遠(yuǎn)的位置，被冷風(fēng)吹得完全清醒了過來。
“這不就是救了我的命嗎？”路小舟紅著臉從廁所里走出來，尷尬地來到洛川身邊。
“完事了？完事了快點(diǎn)回去，這冷，還有蚊子?！甭宕ㄗチ俗バ”凵习l(fā)癢的位置，很快，一個圓滾滾的小包就浮了出來。
“謝謝你?！甭沸≈勐曇粜〉目旄米硬畈欢?，她扯著洛川的T恤下擺，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不客氣，誒……嗷……嗷啊嚏——”
“你沒事吧？”一看洛川打噴嚏，路小舟更不好意思了，羊山的夜里比白天溫度更低，這人剛剛被叫醒就吹了冷風(fēng)，現(xiàn)在想想，萬一感冒了可怎么辦。
“沒事，就是有點(diǎn)涼。”洛川吸吸鼻子，一邊抓著蚊子包，一邊不在意地回答。
“我給你拿花露水吧?！甭沸≈垩奂獾乜闯鏊膭幼鳌?p> “不用，唾沫涂一涂就好了?！闭f著話，洛川還真的做勢將手朝嘴里伸去。
“臟死了哎呀！”路小舟拍掉洛川的手，然后緊緊拉住:“回去我給你噴花露水，止癢的！”
沒辦法，害他不能好好睡覺已成事實，自己只得從別處彌補(bǔ)！
路小舟這樣想到，全然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只有和洛川在一起時才會出現(xiàn)的格外放松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