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子壯要發(fā)達(dá)了

　　子壯不過是去幾里外的邑城里去當(dāng)個家丁而已，對于后世的很多人來說，估計都覺得沒有什么了不起。

　　不過就子壯所處的這個年代來說，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此時周天子名義上還是天下的共主，但齊國已經(jīng)興起，已經(jīng)隱隱有了中原霸主之象。而在各個諸侯國內(nèi)，士、農(nóng)、工、商界限分明，不可輕易逾越。

　　即使是做一個農(nóng)民來講，還要分成國人和野民，兩者之間的鴻溝還是深不可測。

　　當(dāng)然，國人中也僅僅一小部分從事耕種，和專職耕種的野民在地位上可謂是天壤之別。野民是整個社會里僅高于奴隸，但又是數(shù)量最多的一個階層。他們世世代代為貴族耕種井田，每年還有服不盡的徭役，一輩子都被壓得喘不過起來。

　　就拿服徭役這件事來說吧，國人和野民在待遇上就大為不同。

　　國人服徭役的年齡是從20歲到60歲，而野民服徭役的年齡是從15歲到65歲，足足多了10年之多。

　　更何況，很多野民一生勞苦，也許根本就活不到65歲，可謂是服徭役一直服到死。

　　即使同是在官府服徭役，就徭役的范圍和輕重來講，國人和野民也大為不同。野民只能負(fù)擔(dān)苦役，田役，任憑官府分派，不敢有半點怨言。稍微輕便一點的徭役，例如整修甲胄干戈、修剪樹木等等，只有身為國人者才有資格染指。

　　國人中身有殘疾者，德高望重者，或者在官府當(dāng)差者，官府特批就可以免除所有徭役，而野民則永遠(yuǎn)不要奢望這種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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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不要說“子壯是要到小主的府邸去做家丁”，更不要說“管吃管住還給兩斗粟子”，就單單“免除徭役”這一項，就足以讓桑林村的村民大吃一驚，幾乎跌掉了眼珠子。

　　子壯母親回家后不久，村里就斷斷續(xù)續(xù)有人來探聽消息。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人越來越多，不多一會就塞滿了子壯家的小院子。

　　這么大的陣仗，也就是當(dāng)年子壯在村子里惹了大禍，被對方拖家?guī)Э谡疑祥T來才出現(xiàn)的“盛況”，有將近十年沒有出現(xiàn)了。

　　不過那個時候，是村民拖家?guī)Э诘剡^來看熱鬧，和今天的氛圍自然大為不同。

　　看著他們或者熱切，或者羨慕，甚至有一點點嫉妒的目光，即使子壯臉皮已經(jīng)足夠厚，此刻也感到口干舌燥，全身不自在，找了個借口趕緊回自己的房間躲了起來。

　　“大伙兒別搭理他——他現(xiàn)在竟然知道害羞了，越長越?jīng)]有出息，和他父親沒有兩樣。”

　　子壯的母親此時一臉紅光，看著自己的兒子逃命般地躲進(jìn)屋內(nèi)，裝模做樣地貶損了子壯幾句，還給了自己的丈夫一個大大的白眼。

　　院子里的村民一陣哄笑，子壯的父親站在一邊也跟著嘿嘿地笑，搓著手不知道該怎么回話。蹩了半天，臉都快憋成了紫黑色，他才慢吞吞地說道，“我自己的兒子，當(dāng)然越長越像我……”

　　院子里頓時又是哄笑聲一片，比剛才笑得還有大聲。

　　“是啊，是啊，還是柱叔說得對啊?！?p>　　“別看柱子平時不說話，心里可明白著呢，要不然也養(yǎng)不出這么一個好兒子來。”

　　“還是柱嬸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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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忽然有人冒出來一句，“來了半天了，也沒有見跛老爺子露個面……”

　　是啊，這么大的喜事，怎么沒有見到跛老爺子呢？

　　跛老爺子可是一家之主，在家里也和子壯的關(guān)系最為親近，怎么到現(xiàn)在沒有看到個人影呢？

　　院子里的村民一個個四處張望，心里不停地嘀咕，然后不約而同地看著子壯的母親。

　　子壯的母親臉上一僵，旋即恢復(fù)如常，笑著說道，“唉，老爺子操心的事情多，剛才去小桑林巫那邊去了。”

　　呃，眾人恍然大悟，一個個點頭稱是。

　　這么大的事情，自然應(yīng)該知會村子里的野巫了。更不用說子壯還是老桑林巫的巫孫呢，和小桑林巫的關(guān)系自然非同一般。

　　看周圍的村民一個個點頭附和，子壯的母親心底輕吁了一口氣。她訕訕地笑了一下，旋即走進(jìn)堂屋。不多時她又走到院子里，手中捧著一個圓形的木盤子。

　　木盤子里面盛滿了熱乎乎的麻子，院子里立刻彌漫了一股香氣。

　　“剛才炒好的麻子，拿出來些讓鄉(xiāng)親們品品味?！弊訅训哪赣H笑嘻嘻地從木盤里抓出一把把熱騰騰、香噴噴的麻子，分送給院子里的村民。

　　桑林村的村民大多吃飯都吃不飽，當(dāng)然也就沒有那么多零嘴可吃，這炒麻子恰恰就是其中的一種。

　　當(dāng)?shù)厝朔N麻，如果種得密一些，分叉就少，長得也高，主要是為了做麻布。季節(jié)到了，村民把麻株割端，用水浸泡數(shù)日，再將皮剝下，最后抽線紡布作衣。如果麻株種得稀疏些，分叉就多，長得也矮，但結(jié)得麻子就比平常多，個頭也大。這麻子收了以后，日頭曝曬幾天，可以儲存用來做糧食吃。有些人在麻子中挑選個大籽滿的好麻子，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也做個零食吃。

　　村民們樂滋滋地把麻子接過來，恭維聲一片。

　　“不逢年不過節(jié)的，難得吃上一回。子壯現(xiàn)在發(fā)達(dá)了，以后你們還不得天天炒麻子吃？”一個半老婆婆站了出來，門前少了一顆門牙，說話都透著風(fēng)。不過看樣子她和子壯母親關(guān)系不錯，話里話外透著親近。半老婆婆不客氣地隨手拈起一顆，嗑開外殼，把殼吐了出來，然后吧嗒吧嗒嘴，“嗯，香，真香！”

　　“天天炒麻子吃，我可是想都不敢想，這恐怕是邑城的大人才有的福分?！弊訅训哪赣H笑得合不攏嘴，但還是言不由衷地謙虛著。

　　她從來沒有去過邑城，也不知掉那些達(dá)官貴人到底吃些什么，只是想象著說了幾句而已。如果此事被那些錦衣玉食的士大夫聽到了，估計會笑掉大牙的。

　　“子壯這孩子怕是要十八了，也不知道誰家閨女有這個福氣?！卑肜掀牌判χf，“小門小戶的閨女，估計你們是看不上了?！?p>　　是啊，不知道誰家閨女有這個福氣，攀上子壯這家高枝。

　　院子里的村民們也竊竊私語起來，同時盤算著這自己的妹子，閨女，外甥女等內(nèi)外親戚是否合適。

　　有幾個村民的目光開始熱切起來，目光火辣辣地盯著子壯的母親。

　　“可不能這么說，我們也是小門小戶，就是子壯去邑城里當(dāng)個差而已。”子壯的母親假裝謙虛了一下，“鄉(xiāng)親們覺得有合適的，不妨幫著多操操心，我這想抱孫子都快要想瘋了?！?p>　　院子里又是哄笑聲一片，有幾個人已經(jīng)開始往前子壯母親身邊湊。

　　院門外忽然傳來重重的咳嗽聲，村民們回過頭去，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院門外走了進(jìn)來，身后還跟著跛老爺子和小桑林巫。

　　走在最前面正是桑林村的村正，三蟹的祖父，一臉陰沉的石老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