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時的記憶猶如洪水般滔滔不絕,涌上心頭。窒息的絕望,仿佛回到了當初匆匆趕來卻只能見到父親尸首的那刻,一切祈求都是徒勞,只不過是自欺欺人。
“殿下,還要等嗎?”
“嗯?!?p> 車夫踱步于宮門口時不時地將腦袋探向那座巍峨且又富麗堂皇的宮殿,遲遲沒有人影出現(xiàn)。
殿下日理萬機,事務繁多,何曾這般等過人,那傳說中的傅大人架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車夫在心中暗自肺腑,不過這個念頭也是立馬消失了,殿下說什么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照做就是了,只不過為殿下憤憤不平罷了。
靜立于梨樹下的高貴男子神情淡漠,面容平靜,仿佛這世間的一切都不值得他抬頭看一眼,唯獨那一人。
“來了來了,殿下,傅大人出來了?!?p> 赫連川終于轉(zhuǎn)過身望向不遠處的紅墻碧瓦,那里,有他等待已久的人。
見傅寒出來,赫連川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向她的方向走去,他沒有靠近,控制著距離便停住了略快的步伐。
“上車吧。”
傅寒抬起頭來望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子,心中的思緒越發(fā)復雜。
“你為何對我這么好?難道我的身上有你想要的東西,亦或者是你想通過我得到什么?”
方才的悲傷愧疚被強按在心底,從此刻起,她所要面對的是許多未可知的敵人,她絕不容許自己有絲毫的松懈。
赫連川沒想到她會問出這些話來,只是置之一笑,隨后開口道:
“你很像本王的一位故友。”
傅寒做出一副不勝榮寵的模樣,那夸張的表情都可以直接上臺唱戲了。
“原來殿下是將下官當成了故友的影子呀,可惜了,下官做不了殿下的朋友,讓殿下失望了?!?p> 赫連川低頭看著那張永遠微笑對著人的精致小臉,可那笑容又是多么的虛假,在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昔日的影子。
“殿下真是說笑了,傅寒區(qū)區(qū)一介無名小卒又怎配與殿下做朋友,況且,就算跟殿下做了朋友我又能得到什么好處呢?”
一雙明眸望進赫連川幽深的眼睛里,似笑非笑的眼睛透著處于塵世多年磨礪出的風霜。
“你的眼里就只有利益嗎?”
赫連川濃眉微挑,似乎很是好奇她會如何應答。
“呵,殿下這說的是什么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存活在這世上,有誰不為利益角逐,更何況像下官這種視錢財如命的人?!?p> “那冀州城的百姓若不是你舍命相救,他們絕不能活到現(xiàn)在,難道你敢說這也是你的私心作祟,暗藏陰謀?”
傅寒對此不置辯駁,坦然一笑,便也將心中的想法如實說了出來。
“殿下果然聰明過人,竟能猜到下官的意圖。若不是先有冀州城之功勞為下官在陛下心中埋下信任的種子,后有殿下鼎力相助,救下官出渠歡宮,下官又怎會有今日的恩寵呢!”
處處與人拉開距離,永遠走不進她的心里,她就像被困于一個幽深的無底黑洞,外面的人看不進來,里面的人走不出去。
死寂的腐水,永遠也不懂得生命的氣息,更不敢輕易觸碰任何帶著灼灼希望之光的烈陽,稍有不慎,粉骨碎身。
心底浮起的一絲懷疑在此刻完全消散,赫連川不禁嘲笑起自己來。
他早該認清事實了,她又怎么可能會是當年那個恣意張狂卻又天真爛漫的那個人。
面前這個人張口閉口就提及利益,心思深沉,心機深重,細思極恐。
真是毫不相關的兩個人!
不是她,是他錯了,自始至終都是他一廂情愿去靠近,而如今發(fā)現(xiàn)連心中的那一絲絲微小至極的僥幸都被無情地打破,不復存在。
漠漠梨花爛縵,紛紛柳絮飛殘。
直疑潢潦驚翻,斜風溯狂瀾。
背道而馳的兩人漸行漸遠,他們的世界從此再無交界點。
——
傅府
屋內(nèi)時不時傳來幾聲細細碎碎的叫罵聲,主人大發(fā)怒火,葡萄架上暫時歇腳的鳥雀也不禁被驚嚇到,呼動著短小的翅膀逃也似的飛走了。
“可惡的赫連川,做人一點都不仗義!說好的幫我修房子,現(xiàn)在倒好,和他關系一鬧僵,竟連以前的承諾都當空氣了。還是一個王爺呢,就這樣的人說話不算話,他還有臉出門嗎?誒呦!”
傅寒一腳踩在呆在角落里的椅子上,一個不注意,摔了個狗啃泥。
椅子原本就已年久失修,木質(zhì)腐壞,傅寒沒發(fā)現(xiàn)椅子的一只腳早已堪堪欲斷,這不,自作自受了。
沒事兒,沒有赫連川的幫忙,她難道還活不下去了不成。
只能使出殺手锏了。
傅寒鉆進床底下拿出一個小盒子
還好她有先見之明,盛京城比不得辛瑤山,衣來伸手飯來張口,處處都要用到錢。
藍繁泱這小子最不缺的就是錢了,雖然表面上不顯露,走的卻是低調(diào)奢華路線。
非寒冰鮫人紗不著,非醴泉水不飲,非金鼎山初茶不品,這般講究的生活品質(zhì)絕不是她這種凡夫俗子所能相比的。
在她看來,穿什么不是穿,吃什么不是吃,非得要如此挑剔,簡直是浪費銀子。
所以,為了他著想,上次回辛瑤山自己便當著藍繁泱的面裝了幾大箱子的金銀財寶,打算把辛瑤山洗劫一空,可自己還是低估了某人的有錢程度,拼著老命托著幾個大箱子往山下走去,最終還是不得不割舍到手的熟鴨子,抱著一個最小的盒子憂郁地離去,徒留下藍繁泱在背后露出的一副迷之微笑。
打開木箱,傅寒瞬間感覺眼前一陣金光閃現(xiàn),金子在溫暖的陽光下正微笑著向她招手,帶領她走進一片花團錦繡,盛世繁華。
銀子是個好東西,升官發(fā)財,娶妻生子,酒館茶肆,聽戲唱曲兒都離不開它。
傅老板取了里面的珠子便愉快的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