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你走了，我的心也跟著死了
前刻還是萬里晴空，此時卻只剩昏暗光影。廣闊蒼野之上凄風(fēng)陣陣，舊草化腐，群山之間，霧氣迷蒙，霜煙繚繞。蒼青色的天空慘白無際，徒留下南歸鴻雁驚艷一瞥。
通往霜華門的路上正是此刻百官聚集之處，今日的早朝心驚膽戰(zhàn)，甚至有些人出來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腳已經(jīng)軟了，完全走不動了，只能由同僚相互攙扶著才堪堪離去。
“傅大人果真是風(fēng)姿毓秀，出類拔萃的人才吶，方某為官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像傅大人這般勇氣可嘉的諫臣??！”
“是啊，傅大人如今名滿盛京，榮寵一時，日后可要多多關(guān)照我們這些人啊?！?p> 傅寒身邊圍滿了各類品階高高低低的大臣官員，他們在官場混跡多年，早練就了一副火眼金睛的本領(lǐng)，傅寒如今深得陛下器重，風(fēng)頭正盛，若能早早結(jié)交上她，將來對于自己的仕途沒準(zhǔn)還能幫上點忙。
“方大人謬贊了，傅寒只是盡自己的本分而已，大家都是為陛下分憂出力的，又談何尊寵，我們只要齊心協(xié)力，共同為陛下出謀劃策，承擔(dān)責(zé)任，想來這天下離海晏河清也不遠(yuǎn)了?！?p> “傅大人說得極是，咱們?nèi)蘸蠖ㄒR心協(xié)力為陛下分憂。”
眾人有說有笑，朝著宮門口走去。
“張大人，前面那位是何人吶？為何這位同僚總是獨來獨往，感覺他看起來也不像這樣的人啊?！?p> 傅寒拉住正經(jīng)過自己身旁的宗正員吏張千從，將目光投向不遠(yuǎn)處孤寂的背影。
像張千從這種主管皇室宗親、外戚貴族一切雜事記錄的官員，對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應(yīng)該都很清楚吧。
張千從順著傅寒的視線看過去，才反應(yīng)過來她指的是齊府小侯爺。
“傅大人這話跟我講講就算了，日后可千萬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p> 傅寒微微詫異，她只不過就問了一下，怎么就搞得不能提及了。
“此話怎講？”
張千從四處觀望了一番，發(fā)現(xiàn)附近三三兩兩，沒什么人了才敢向傅寒一一道來。
在傅寒眼里，那賊眉鼠眼的樣子簡直就跟做賊一般，讓她忍不住想笑出來。
“傅大人初來京城，有些事恐怕還不知道，此事還要從五年前說起。五年前，陛下將自己最寵愛的芫歡公主下嫁給當(dāng)時還是齊府世子的齊淮，這原本是普天同慶的大喜事，可是后來發(fā)生了一件事，震驚九州大陸，也毀了這樁姻緣。我清楚地記得那年冬天，南境傳來消息，說凌軒大將軍反叛，秦國公抵死不信，為證清白，便當(dāng)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于宗政殿上自盡而亡，秦家被安上通敵叛國的罪名，秦家上上下下六十三口人，滿門被滅。”
張千從說到這兒停了下來，深深嘆了口氣，眼中似乎還泛著幾絲晶瑩的淚珠。
那袖子抹了把老淚，平復(fù)下自己的情緒又繼續(xù)說道：
“秦家少年戰(zhàn)神隕落，兩代忠臣慘死，此事對于陸云來說，可謂是一大沉重的打擊，百姓們當(dāng)時也因為這件事大鬧景云宮，最終還是用武力才勉強鎮(zhèn)壓下去的。”
“可是這件事又與齊小侯爺?shù)幕槭掠惺裁搓P(guān)系？”
傅寒滿臉疑惑，她很不解為何秦家出事能影響到天子親賜的盛世婚禮。
張千從又忍不住長吁一聲，往事辛酸，勾起的都是淚呀。
“這兩件事關(guān)系大著呢！傅大人有所不知，齊小侯爺與當(dāng)時秦家的二公子關(guān)系極為要好，兩人自小一起長大，情同手足，他們的情誼在當(dāng)時令多少文人志士艷羨啊，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有了后來的一系列事情。大婚當(dāng)晚，公主花轎轉(zhuǎn)了整整半圈盛京城才停在萬人相迎的侯府門前，眾人齊聚，歡欣鼓舞，道喜之聲不斷，可是偏偏那時下人來報，秦府出事，滿門被屠，除了逃離在外的秦二公子，無一人存活。齊小侯爺一聽到這個消息，連門外的新娘都未看一眼，穿著喜服便策馬離去，芫歡公主眼睜睜看著新郎棄她而去，顏面盡失?！?p> “然后呢？”
傅寒黛眉緊蹙，心頭不由一悸，緊接著問道。
“后來，等小侯爺感到故幽秦家時，秦家老宅已被大火焚燒殆盡，里面所有的人全都化為灰燼，無一人逃出生天。齊小侯爺回到盛京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陛下退婚，可當(dāng)時小侯爺在大婚之日公然給公主殿下難看，陛下正在氣頭上，此時又來退婚，陛下的怒氣可想而知，當(dāng)即將他流放到長極，長極那是什么地方啊，地勢惡劣，寸草不生，那里關(guān)著的盡是罪大惡極的狠厲之徒，他在那里一待就是整整三年。若不是因為近年來老侯爺?shù)纳碜用繘r愈下齊家需要有人掌權(quán)，而齊家只有齊淮一個獨子，又有太后求情，陛下也不會這么輕易地就放過他?！?p> 傅寒幡然領(lǐng)悟，她終于明白為何明明從前恣意張揚，有著一雙會笑的眼睛的男孩子會變成今日之模樣。
原來一切都是因為她！
“長極......”
蒼遠(yuǎn)的青空于視線中逐漸黯淡下來，直至一片灰茫。
長極是什么地方，她雖未去過，但多少有些耳聞。人間地獄，修羅場！
那里只有一條準(zhǔn)則，屠殺。
若是說死亡能給一個人帶來無盡的恐懼，那么在長極，死亡對他們就是最好的解脫。
她也只是在很小的時候略微聽到過長極的傳聞，在那里，任何人都無尊嚴(yán)亦或者是生存的權(quán)力可言，那里的被稱為“下賤至極”的犯人沒日沒夜，每時每刻都在不停地廝殺，因為從那里活著出來的只能有一個人，為了生存，他們視除了自己之外的每一個人為死敵！
那時候的他，只有十六歲??！
向來過著錦衣玉食生活的他是如何熬過這一千多個日夜，那時的他又承受了多少自己所難以理解的痛苦。
怪不得，怪不得她再也看不到昔日那個笑意盈盈、瀟灑恣意的少年兒郎了。
小淮，這些年你是如何熬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