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上船
王戈說的很多話，就這個時代而言，都是相當(dāng)大逆不道了，在錦衣衛(wèi)最為橫行的那些年，憑這些話，抄家滅族都不在話下。
而現(xiàn)在，他面前就有一位錦衣衛(wèi)百戶，但他卻是絲毫不擔(dān)心，對方會揪著他這些話做文章。
“尹大人，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對尹大人都沒有絲毫惡意。至于我想要什么，其實很簡單，我是公門的捕頭，但武功弱小，實力卑微，每每遇到那些官府通緝令或正道誅殺單上的惡人，想要將其逮捕伏法，卻常感心有余力不足。尹大人不僅有豐富的辦案經(jīng)歷，而且有著一流高手的實力，若能在必要之時觸手助在下一臂之力，必能將更多枉法之徒、外道邪魔捉拿歸案！”
聽王戈這番正氣凜然的話，尹少亭卻是有些目瞪口呆，一副“你騙誰”的樣子看著王戈。
“尹大人，莫非是不信在下的話？”王戈卻是一副我本將心向明月的表情，搖頭道：“尹大人想想，我可有什么能威脅大人的地方？”
尹少亭一想，好像還真是，今天這事，他不會向其他人提起，王戈也肯定不會到處宣傳，畢竟兩邊都不干凈，要說起來，王戈還要更“臟”點。而他照顧前錦衣衛(wèi)指揮使蔣瓛家小的事，王戈也明確說了不會以此要挾，何況以現(xiàn)指揮使宋忠的為人和對此事的態(tài)度，顯然王戈拿這事威脅也沒用，反而可能把他自己搭進去。至于皇太孫登基之后的事，那也不是王戈能左右得了的。
這么說來，王戈確實是沒有要挾他的意思。
但尹少亭依然不信王戈的話，他今天搞這一出，說了那么多的話，就只是為了這個？
將這位錦衣衛(wèi)百戶的表情變化都看在眼內(nèi)，王戈笑了笑，說道：“尹大人，我更希望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是朋友，伙伴，亦或是合作者。”說著，將桌面上那本來藏在第二層中的幾張大額銀票推到了尹少亭一側(cè)：“這是小小見面禮，還望笑納?！?p> 看著那幾張銀票，尹少亭眼睛微瞇，雖然他原本翻出這些銀票，便是打算據(jù)為己有，但剛剛敗在王戈手下，能全身而退已是不錯，又豈會再想其他。那幾張銀票，粗略一掃，便知道至少有五、六百兩的樣子，比羅東鶴請他來青州這一趟的錢還要多。
“你的意思是，以后若遇到你無法對付的逃犯、賊人，我得幫你出手拿人？”尹少亭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一個捕頭，而且也不是總捕，居然會愿意為了抓賊而自掏腰包請一流高手當(dāng)“打手”？他自然不會相信王戈是如此一心為公的正人君子。一個能隨手就掏出這么多多銀票贈人，毫不當(dāng)回事，一個對錦衣衛(wèi)內(nèi)部無比清楚的人，又豈會是個普通的捕頭？
王戈肯定地點頭：“不錯。”
“只是對賊人？”
“只是對賊人?！?p> “若不是賊人，我可拒絕？”尹少亭依然有些不太確定，若只是對付那些在官府有案底的賊人，老實說這都用不著他私下行動，畢竟錦衣衛(wèi)也有巡查緝捕的職能，未被判罪的人他們沒有駕貼、圣旨無權(quán)緝拿，但已經(jīng)有罪的通緝案犯，卻屬于他們“緝捕”的范圍。
“若非賊人，尹大人當(dāng)然可以拒絕?！蓖醺暝俅慰隙ǖ馈?p> 尹少亭雖然依舊心下懷疑，但還是決定暫且同王戈合作，即便收下了這些銀票，也不意味著他就一定會受制于王戈。到時若真的逼迫他做什么事，他照樣會拒絕。
兩人說話間，鐵伯已經(jīng)找人去附近的飯館置了一桌席面送了過來，王戈便請尹少亭吃了便飯，又隨意地聊了一會。
飯桌上，尹少亭依然不斷地試探著王戈的來頭和真實目的，他總是覺得這個青州城的捕頭讓人怎么都看不透，甚至連個大概的“輪廓”都沒有，了解的越多，似乎疑問越多。而王戈看起來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樣子，但偏偏總讓他覺得，事情并不像王戈說的那么簡單。
“王捕頭之前說過，若是……新帝登基，那故人妻兒當(dāng)如何自?！币偻⑹种猩掀坊ǖ褚豢陲嫳M后，看似誠心請教地問道：“可有方法教我？”
王戈也飲了一杯，然后慢慢點頭贊道：“尹大人重情重義，著實讓人佩服。這事嘛，其實也很簡單。”
“哦？愿聞其詳?！?p> “若新帝不介意藍玉案、對蔣指揮使無惡感，那自然不會沒事去翻陳年舊帳，找他們的麻煩了?！?p> 尹少亭皺眉：“之前你不是說過，皇太孫與藍玉自小親厚，對舉報藍玉的蔣指揮使……”
話說一半，他的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念頭：
王戈說的是“新帝”，卻不是“皇太孫”，若是新帝并非皇太孫呢？當(dāng)今天子，可還有二十幾個兒子！
這個念頭便如一道驚天霹靂，一下將他腦海中的諸多疑惑劈開，他望著王戈，眼神驚疑不定：“你是說……”
但王戈卻是轉(zhuǎn)了話題道：“又或者尹大人自己重新復(fù)歸高位，羽翼足以庇護孤兒寡母?！?p> “復(fù)歸高位？要高到什么樣的位……呵，談何容易啊！”
“不論將來誰登大寶，不論錦衣衛(wèi)如何勢微，這犯上忤逆之人，都是君上所不容的?！蓖醺晷χf道：“這樣的賊人，總是會有的?！?p> 犯上忤逆？聯(lián)想到之前王戈說的那些話，再聽到現(xiàn)在說的這些，尹少亭就覺得無比怪異。
“尹大人不必擔(dān)心，船到橋頭自然直，辦法都會有的。我保證，只要尹大人是我王某人的朋友，那尹大人的事，就是王某人的事，絕對會幫尹大人安排得妥帖穩(wěn)當(dāng)！”
王戈不管尹少亭最后走時心里是什么樣的想法，是否真的相信自己的話，反正對他來說，這位錦衣衛(wèi)百戶已經(jīng)收入觳中。
事實上，在最開始通過盯著羅府的人打探到羅東鶴居然送信給一位錦衣衛(wèi)的時候，王戈是覺得有些頭疼的。他很清楚現(xiàn)在錦衣衛(wèi)已經(jīng)勢微，權(quán)力遠比不上四大案大肆株連的時候。但錦衣衛(wèi)那偵聽民間的職能還在，就怕他們因羅東鶴的求肯而借機偵查，就算打探不到什么，也會影響他的很多事情。這些家伙十分難纏，要想打發(fā)并不容易，而若是讓他們嘗到了甜頭，指不定就咬住不放了。所以一開始王戈做了幾手打算，其實都頗為激進，甚至想過“借刀殺人”，把齊王府和羅家都卷進來。
不過在了解到那個接了羅東鶴求肯的錦衣衛(wèi)的身份后，王戈卻又馬上改變了計劃。作為燕王的密探，他們自然對錦衣衛(wèi)的資料有過很深入的了解。雖不可能對錦衣衛(wèi)所有人都了如指掌，但像尹少亭這種前指揮使麾下數(shù)得著的親信千戶、又是一流高手，自然不會沒有印象。
而知道了尹少亭的身份，王戈便知道，這位錦衣衛(wèi)百戶應(yīng)當(dāng)會獨身來青州，應(yīng)當(dāng)也沒有多少時間會真地潛心調(diào)查他。
不得不說，一流高手就是一流高手，著實不凡?！捌咭谩钡臍⑹值毒乓贿M城就被看出不妥，惹得“兄弟會”的眼線注意，但尹少亭進城，卻根本沒人發(fā)現(xiàn)，哪怕王戈已經(jīng)提前在幾處城門都安排了自己人。
好在王戈早就做好了準備，他料定尹少亭到青州第一站必去他家中搜尋，所以這幾天，他家里可以說是布滿了各種“陷阱”。除了那抹在暗格第二層的蠱蟲外，其實還有很多其他的“陷阱”，在王戈的配合下，不論是讓尹少亭受傷，還是讓他昏迷，甚至是直接致死都有可能。而最終王戈選擇了對尹少亭傷害最小的方式，甚至都沒有用任何機關(guān)暗器，直接拔刀將其擊敗。
這其中自然有他這一段鳳凰涅槃心法有精進、想要試一試身手的原因，但更重要的，還是他想為接下來的交談造勢。
相比起太原的小胡子這類人，尹少亭不論是個人經(jīng)歷、意志力、武功、身份，都不是單純靠毒藥或是蠱蟲可以控制的，又或者說，用這些方法控制威脅后的尹少亭，對王戈而言用處不大。
對這種人，要么交心，和他講感情，講義氣，建立關(guān)系。要么就是和他利益捆綁，讓他自發(fā)相助。
從尹少亭的背景經(jīng)歷入手，王戈已經(jīng)為他定制了一套“套餐”，現(xiàn)在把他請上了船，只要他半這“套餐”吃完，就會發(fā)現(xiàn)船已離港，他想下船已經(jīng)來不及了。
而一個有著一流高手身手、曾經(jīng)是指揮使親信的錦衣衛(wèi)百戶，對王戈乃至燕王而言，都是一枚極重要的棋子。
尹少亭在離開青州前，去找了一趟把他請來的羅東鶴。
雖然沒能把羅老爺求肯的事情辦成，但尹少亭該收的錢卻照樣不會少收。而且按照王戈的要求，在羅老爺面前進行了一番暗示，讓羅老爺覺得，王戈大有來頭，很可能是京城派來的，甚至也可能是錦衣衛(wèi)。
這種暗示，尹少亭自然不在意，他絲毫不擔(dān)心羅老爺有辦法求證。再說了，他也沒有明確說王戈的身份，一切都是羅老爺自己理解罷了。
有了這層暗示，王戈相信羅東鶴對他不敢再有什么其他心思，而他也可以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利用這層關(guān)系，去探尋羅家、天龍山莊和齊王府到底在勾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