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盧先生已經(jīng)到了書局的收款處時,林夢桐這才幾步跟上去。看似隨意地問到:“盧先生,原來你也愛看這種雜志?”
“林小姐,你說的是《新青年》?我談不上什么特別喜歡之類,就是工作有時太累。一個人休息安靜下來時,拿來消磨時間而已?!北R新宇見林夢桐說話的口氣,卻也好象是對他手里這本雜志,有了莫大的興趣。
“你也買了么?”說完這話,盧新宇有些好奇一般,雙眼凝視了下林夢桐,卻又只是這樣短短一瞬間,又迅速地移開了。
“盧先生,其實真的不好意思。剛才我看到你,是因為這本雜志現(xiàn)在書局里只有你手上那本,才是完好的了。我當時是想過來問問,你要不要買。誰知竟然發(fā)現(xiàn)是......“說到此處,林夢桐卻自覺有些略為唐突了。
畢竟,現(xiàn)在的她,身處的年代是民國初年。就算是自己和這位外表風神俊朗,且又幫過自己的盧先生如此機緣巧合,再度在這茫茫人海中重逢?,F(xiàn)在的自己到底還是個貴家小姐,說話也不能太過直白。
想到這,她又補充著解釋道:“不過既然你要買,那就算了。上次的事,其實我還是應該再次謝謝你?!?p> 說完,她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是把手里那本給夢鴻帶的書拿好,準備付款回家了。
這時,一直在靜靜聽著她說話的盧新宇,卻笑著開了口。雖然,林夢桐感到,這個看起來有些許淡漠神情的他,連這樣的笑也是轉瞬即逝的。
“林小姐,不如這本雜志還是你先拿去看吧,看得出來,你很喜歡類書?!闭f話間,他手上的這兩本書,卻已經(jīng)被柜臺收款處的店員手腳麻利地蓋好章了。
盧新宇付好錢,卻把那本《新青年》遞到了林夢桐的手里:“你拿去看吧。我這些天反正還可以看另外一本?!?p> 盧新宇的話讓林夢桐有些意料之外,她匆匆付好自己手上那本書錢之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盧先生,這怎么好意思呢?不如我把雜志的錢,付給你吧?”
“不用客氣,林小姐,一本雜志而已,難得你也會喜歡。我還以為你們這些年輕小姐,就只愛讀那些羅曼蒂克小說呢?”盧新宇一邊說著,嘴角卻又漏出一個有些燦爛的笑容了。手里卻不忘記把那本雜志,又再次輕輕遞到了林夢桐手上。
見他這樣說,林夢桐的心里頓時格外甜蜜。雖然,面前這個年輕人,自己對他還不多熟悉。但是從那第一次在街角的偶遇開始,她就覺得這個盧先生,似乎會和自己今后有著更為深厚的交集了。
“那這樣吧,盧先生,你方便給我你工作地方的電話么?這本書,我多則一星期,少則兩三天,應該可以看完。到時候,我讓人再送到你那里。”林夢桐有些鼓足了勇氣,輕聲說到。她估計著,這個年輕人應該不是那種家里條件極好的,所以她注意著,沒問他家里的電話了.
話一出口,她甚至在心里有些暗自后悔了。萬一這個看起來多少有些高冷的盧新宇,會再以一句和上次同樣的“有緣再見”托詞,婉拒了自己的要求,那會讓自己多么尷尬。
“這樣也好。林小姐,你不用急著還我,我覺得,這期雜志真的值得好好看看。剛才我粗翻了下,里面有介紹挪威最偉大的戲劇家,易卜生的《玩偶之家》。這本書在上海出版時,轟動不小?!北R方宇這次,卻并沒有急著匆忙離去的樣子。
他一邊保持著那有些習慣性的淡淡微笑,一邊信步又走到了柜臺處的伙計那里,要了張信紙。便從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一管普通的水筆。迅速寫好了幾行字,便又遞給林夢桐了。
接過信紙的林夢桐細細一看,便感到那句“字如其人”所言非虛了。這位年輕的盧先生字跡雋永清秀,卻又依約透幾分剛勁古樸的意味。
“嘉利達洋行?!奔埳蠈懙倪@個他現(xiàn)在所在的這個洋行和電話號碼,卻都讓林夢桐有有些分外熟悉感。
她想了會,原來這家洋行和自己的羞花堂里,有些業(yè)務來往。差花堂的貨品,除了傳統(tǒng)的鋪子里自產(chǎn)的胭脂水粉之外,也還售賣些平常價格的香皂之類的上海貨,而這些有的是直接從這家洋行里委托購來的。
這個“嘉利達”洋行在宜城,可謂是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好象是除了政府不允許買賣這外的貨品這外,就沒有什么他家不能做的。
原來這位盧先生,是宜城這家洋行的年輕職員,難怪今天的他穿著是這樣有些洋派的服裝了。
“盧先生,你在這家洋行里工作,我家也和他們家有買賣上聯(lián)系?!薄澳钦媸翘闪?。”看到林夢桐這樣說到,盧新宇也笑了。這次的他,笑得燦爛了許多,那雙像是有著無盡心思的雙眼,也明亮了起來。
說話間,倆人便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林夢桐此時,卻反而有了些覺得時間過得,怎么如此得快。
“林小姐,我在這家洋行的會計處,不過現(xiàn)在還不是正式的會計,只是從頭開始做出學員。你到時讓人送書來時,就說是交到會計處,我就能收到了。”他輕輕地補充道。
這時,林夢桐發(fā)現(xiàn),自己的黃包車已經(jīng)停到了馬路對面,那個車夫應該是遇到了熟悉的同行,兩個人都停著空車了,在親密地聊些什么,應該還沒有注意到自己。
她卻并不想現(xiàn)在就過來喚他了。不知怎的,這個盧新宇的話,她覺得帶給自己的是一個全新,她還不那么了解的世界。
“盧先生,你今天不用出工么?”林夢桐一邊小心地把他寫的地址電話那張便箋,和倆本書一起,放到自己隨身的包里。一邊看似無意地問到。
“今天是禮拜天,難道林小姐你還要工作么?說真的,在宜城這個地方,年輕小姐出來工作的,應該寥寥無幾吧?”
這次是盧新宇好奇地開口問道了?!拔沂墙o自家做事的,所以,談不上什么休息天了。要不是你剛才提及,我都忘記今天是禮拜天了?!绷謮敉┯袔追植惶靡馑嫉卣f到。
倆人都已經(jīng)走到了書局門外了。自己還這樣找話,會不會讓這個盧先生覺得有些不妥呢?畢竟,現(xiàn)在可不是她“穿越”來前的世界了,此時卻是年輕男女交往相當保守的民初年間了。
盧新宇聽了她的話,目光里多了幾絲佩服之意?!霸瓉砣绱?,第一次見面時,我還以為你是個嬌氣十足的大小姐。怎么會有那樣的本事,一路就追著那個毛賊不放呢?,F(xiàn)在知道的,林小姐是個像那本雜志里提到的那些新女性了。”
說完,他卻并沒有匆忙離開之意。卻笑著走到了書局外面的一個小食攤上,又轉身對林夢桐說道:“林小姐,你在等家里黃包車吧,不如也過來吃些東西,這是宜城最好的梅花糕了。”
他卻也不在意林夢桐有些不解的眼神,便掏出幾枚銅板來,買了二塊熱氣騰騰的梅花糕,讓攤主用兩個細碟子裝好,端到了旁邊簡單搭起的桌椅邊。
林夢桐哪里嘗過這類街邊小食的味道,不過,她卻有些不由自主一般。走了過去,輕輕坐下后。說到:“我出門時讓黃包車一個時辰后再來接,現(xiàn)在還有一刻多鐘,只能再這里再等會了?!?p> 不知為什么,林夢桐覺得自己這番有些口不對心的假話,這回卻說得如此順理成章。
“林小姐,沒事的。這里靠近市政處,治安極好,不會再有小毛賊出沒了?!北R新宇聲音溫柔地說到,一邊說著,一邊卻把一個碟子輕輕推了過來。
“不如嘗嘗,這家雖是街邊小攤,味道不錯。倒也干凈?!北R新于自己已經(jīng)吃完了那塊梅花糕,這是宜城著名的傳統(tǒng)特色糕類小吃。形如梅花,色澤誘人。
林夢桐心想,自己就是再有心品嘗,也不好意思在這里吃的,不過,能坐在這里,和他說些話,卻是極好的了。
“謝謝你,盧先生。你在的這家洋行,好像總部是在上海,據(jù)說是那邊的法國人開的?!绷謮敉┯X得這個年輕的盧先生,這樣輕易就進了宜城這家最好的洋行,應該是多少有些本事的了。
“林小姐果真知道得不少,我之前是在上海的洋行總部里工作過,不過是打雜。在那里待了一年,除了學會幾句法語外,其它都沒學到些什么。正好當時家里一個親戚在宜城,年紀也大需要人照應。我想,在大上海人才濟濟,我又沒念過大學。所以就過來這里了?!闭f到此處,盧新宇的表情卻也有些復雜起來.
不過,似乎面對著林夢桐這樣的年紀相仿的年輕人。他也不再像初見時,那般有些淡淡的距離感了。雖然林夢桐覺得他的眼底里,卻還是有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憂郁之態(tài).
“那不如就留在宜城,這家洋行我知道,工錢待遇方面,要好過其它地方的?!绷謮敉┑脑捓铮嗔诵┌参康目跉?。
她覺得,面前這個有些心事重重的盧先生,雖然年紀與自己相仿,不過,他的經(jīng)歷應該是多少有些曲折的。這,又讓她對面前這個一臉清秀的年輕男子,更多了些莫名好奇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