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1549年的那個冬天比起往年要顯得格外寒冷。
多利維亞，南部，貝塔村。
“哈利、哈利?！?p> 老婦人見床上的男人醒來，開始對屋外喊叫，房門不久便被匆匆打開，一陣寒風夾著冰雪刮進了溫暖的屋中，哈利拖著那柄對他而言過于沉重的斧頭跑了進來。
那時的他還只是一個大概十二、三歲的瘦弱孩童，一身不合體的厚厚的老舊衣物套得嚴實，一張小臉被凍得通紅通紅的。
“你醒啦！”
哈利顯得非常高興，他把斧頭靠著墻放下，便興沖沖地拿起碗勺舀了些水，就要給男人遞來。
“哈利，那鍋里有熱湯?！?p> 老婦人提醒了一句，哈利這才想起受寒的人一醒來是不能喝涼水的，毛手毛腳地把碗里的水倒回陶罐中，又舀了熱湯來喂給病患。
哈利扶起那人，讓他靠著墻坐起。
“呼呼~”
對著勺里的熱湯吹著氣，哪怕那湯水里也只是飄著些許馬蕨芹罷了。
那是一種哪怕在冬季也可以頑強生存的野菜，也沒什么味道。
溫暖的湯水一點點喂下，男人這才恢復了些氣力，艱難而沙啞地開口道：
“我……在……哪……”
“你在貝塔村，我是哈利.貝塔?！?p> 哈利熱情地介紹著自己。
“你倒在村外不遠處，我去采野菜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你……我的天啊，你當時渾身都是血，又晾在外面很久了，渾身凍得發(fā)紫，我們都沒想到你居然真可以挺過來……”
男人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還要再來一碗嗎？”
哈利詢問著男人，他卻只是搖了搖頭、重新躺下。
“你是哪里不舒服嗎？”
哈利不識趣地問著，疲憊依舊的男人閉著眼沒有做出任何回應，也不知是否是睡著了。
那便是哈利和“伊耿”的第一次談話。
屋外的風雪越刮越大，那個冬天還非常漫長。
……
哈利.貝塔因為個人原因又一次前往低谷堡，拜訪洛本爵士。
這次，他一人獨往。
迎接哈利的是管家羅蘭多·羅瓦，這位紳士領著客人走過久不經(jīng)修繕的花園，那里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交錯雜和、野蠻生長，說是花園倒是與野地無異。
“低谷堡中，除了管家您便沒有其他仆人了嗎？”
哈利不由得問道，換來的是羅蘭多的淡淡回答。
“老爺一向不喜嘈雜，上任老爺一走，仆人們也前前后后分錢遣散了。”
“那城堡中豈不是有很多地方顧不過來？”
“那到底沒錯，但老爺終究是老爺，我這種仆人也只能硬著頭皮頂著了?！?p> 兩人一邊聊一邊走，哈利卻是突然在野花野草中看見了……一個幼女？
銀白如雪的長發(fā)上夾著些許草根落葉，嫩白的肌膚透著紅暈，玲瓏的面容朦朦朧朧沒有表情，一身白色的小裙被泥土染得臟兮兮的。
哈利停下了腳步，羅蘭多也注意到他臉上的驚訝，便順著視線看去……
“格麗塔小姐！”
這位頭發(fā)花白、長持風度的老紳士徹底慌了神，急急忙忙地跑過去，一把抱起那個剛剛蹲在地上的小女孩。
“您怎么又跑出來了？不是告訴您外面的蛇蟲鼠蟻多，要是您因此受傷我要如何向老爺交代啊……”
羅蘭多絮絮叨叨說著，又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檢查起女孩的身體有無不妥。
那女孩本是一臉的呆滯，目光幽幽對上哈利時才突然驚醒，一頭栽到羅蘭多的懷中，小小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裳，只露出膽怯的眼睛偷偷窺探向外來的陌生人。
一雙琥珀色的眼瞳中帶著某種魔力，陽光照進那其中便立刻升騰起了金色的火焰。
哈利詫異于對方紐熱因人特有的銀白長發(fā)，又奇異于那更加稀世罕見的絕美瞳色。
“這位是……洛本先生的女兒？”
哈利困惑著“爵士夫人是一位北方佬”這一不可思議的聯(lián)想和猜測。
“格麗塔小姐是老爺?shù)呐畠骸！?p> 羅蘭多幾乎是立刻回答道，話語斬釘截鐵，但他隨后又遲疑起來，安撫好懷中的小人后，才為自己的老爺正名道：
“……老爺是在5年前收養(yǎng)了小姐?！?p> 哈利點了點頭，暗道原來如此。
羅蘭多抱著女孩無心與哈利多說什么，先行走進了屋里，哈利緊隨其后。
“能請您在這等我一會嗎?！?p> 一進了門，羅蘭多便低垂著目光，對哈利問道，用的卻是肯定語氣。
“您先忙。”
“抱歉了?！?p> 得到哈利的答復，羅蘭多帶著女孩退去。
哈利等在門口，思考著接下來要對洛本爵士說些什么……又思索起自己和法隆長官接下來該走向何方……
一人卻從廊道轉(zhuǎn)角那走來。
一頭半灰長發(fā)枯槁散亂，慘白的臉色好比妖魔，黑色的奇怪傷痕如蜈蚣一般從左額角爬到右嘴角，一身拖擺斗篷松松垮垮、染滿風塵。
哈利對上那人的眼瞳，竟好似看見了一道閃電打在了漆黑之中。
近了身，哈利便發(fā)現(xiàn)對方斗篷之下別著一把細劍，鍍銀表面通透如鏡、龍首握柄栩栩如生。
兩人插肩而過，哈利只覺冷風撫頸、寒毛直立。
他猛然回頭，定定地看著那人緩步離去。
許久才吐出口氣。
‘那到底是何人……’
“貝塔先生請跟我來?！?p> 羅蘭多終于回來，帶著哈利走進了書房。
洛本正坐在木桌后，面色難看異常，就連語氣也生硬起來。
“不知今日過來是為了什么？”
他壓著頭盯著哈利，那雙碧藍的眼睛好似再看一個敵人。
“如果是為賞金而來的話，昨天我已經(jīng)把它們許給你們那位隊長了?！?p> 哈利沒有坐下，他只是搖著頭。
“不，我不是為了錢的事……”
哈利遲疑著，最后還是喊出了那個名字。
“伊耿大哥。”
洛本沉默了。
“……”
他閉上了眼嘆出口氣，這才緩緩說道。
“沒想到過去了幾年，你還認得我?！?p> 哈利覺著鼻子有些塞澀。
“伊耿大哥是變了很多，我記得您那時還沒現(xiàn)在這般滄桑而……”
哈利一時說不下去，洛本卻是睜開眼，直言不諱地揭開自己的痛處。
“沒有現(xiàn)在這般滿身病痛，宛若一個廢人，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