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幽暗宏大的宮殿,角落里燃著幾盞瑩瑩地鬼火,隨著陰冷的穿堂風東倒西歪,隱約看得到墻壁上猙獰的壁畫。
是第八層冰山獄中的情形,猩紅的血液潑墨一般占據(jù)了壁畫的大半部分。湫時從未見過,卻一眼認了出來。
她只身一人,站在宮殿正中央,拎了曳地的裙袂躊躇不前,是極美的赤色襦裙,上面有精細的花蝶刺繡,從肩胛蔓延至袖口,指間有凹凸不平的觸感。
今日似有盛大的典禮,湫時隱約記得。
“娘親……”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帶了焦急與不安,霎時在偌大空曠的宮殿里響起陣陣回聲。
尚有余音,耳邊突現(xiàn)呼嘯的風聲,一個身著白衣,披頭散發(fā)的女人執(zhí)劍出現(xiàn)在她面前,似鬼魅般,隱藏在烏黑發(fā)絲下的臉龐蒼白憔悴,可眉眼間依舊看得出精致與嫵媚。
與湫時有八分相似。
“不要叫我娘親。”她冷冷道,比寒冬的冰棱還要刺骨?!澳悴皇俏业呐畠骸!?p> 湫時低頭,看見被她稱為娘親的女人,毫不猶豫的把手中拿的劍,直直的刺進她的胸膛,極為鋒利,沒入肉體甚至連呲啦的聲音都未發(fā)出,像戳進豆腐塊一樣。
嘴角有鐵銹的腥氣,終于要死了,湫時想。
……
湫時驚醒。
天蒙蒙亮,涪陵城還在夢中,只有窗外清脆的鳥叫,和微風拂過樹葉的簌簌聲。昨日夜里點的香已經燃盡,在屋子角落,還有裊裊的青煙升起,阿君睡得正熟,被她突然坐起來的動靜打擾,懶懶的翻了個身。
又做了這樣奇異的夢,湫時余驚未平,撫了撫胸口,似乎要把利劍停留在胸腔的刺骨冰寒抹下去。
她再無睡意,掀了被子踱步到案幾前,把涼盡的茶倒了一杯出來,一飲而盡,口中的干燥稍緩,余光里有透過窗欞縫隙進來的清透陽光。
湫時推開窗,正好看到沒入前堂轉角的一襲墨色袍角。
芷淵……
莫不是想走,可前有東郡國太子后有舊怨洛櫻,他并未察覺,此行可能極其危急。
湫時蹙眉。
她披了外袍,回頭把阿君叫醒。
“阿君……”她輕推阿君。
阿君呢喃,哼哼兩聲,睜開汪了水汽的眼睛,懵懂的看她,“阿姊……”聲音也軟軟糯糯的,他被清水熏陶,脾氣很好,尤其是被吵醒或者叫醒,只是會犯迷糊,卻從來不會發(fā)脾氣。
“阿姊有些急事,你在客棧乖乖待著,若我今日回來,便帶你回涪陵,若我今日未歸,你也不要驚慌,明天你阿爹會來尋你,你跟他回涪陵便是。”湫時雖心下?lián)鷳n,語氣卻很溫和平緩,反復交代了兩遍。
“明白了嗎?切記莫要亂跑?!彼c阿君確認。
阿君似乎也明白了事態(tài)有些緊急,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揉著眼睛點點頭,寬慰湫時:“明白了阿姊,你放心吧,我就在這里等你和阿爹?!?p> 湫時抱了他一下,心里有些愧疚,從纖細潔白的手腕上摘下一串用紅色鏈子拴住,通透瑩潤,看起來格外普通的琉璃葉子,戴到了他手上。
這是休岸給她護身的法器,自給她之日便一直戴在身上,有千年之久。若有意外,護住阿君也讓她放心。休岸給的東西,歷來靠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