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有一座小島,島上有一片很大的青竹林,林間的地面上插滿了長劍。
玩著青竹和長劍長大的少年,陪伴他的只有一位喜歡畫竹的老人,在老人不茍言笑的教誨下,梅長生五歲開始認(rèn)字,除了那些道藏和佛經(jīng)外,梅長生每天還要背誦大量的劍譜……
少年漸漸長大,老人漸漸老去,終于,在梅長生十一歲的那年,一部《陰陽經(jīng)》幫他叩開了道門,邁進(jìn)了知微。
又四年后,開竅四十二穴的梅長生踏入了涌泉。
就在這一年,少年郎開始想擁有一把真正屬于自己的劍,他看上了臨碣石上的那把劍,但滿身臭脾氣的老頭卻告訴他,只有青藤榜首,才可以去取那把劍,于是,永歷二十二年的冬天,一葉孤舟飄過東海,少年踏上了東洲的土地。
大碑亭外,羞澀的梅長生遇到了第一位劍客,劍客出劍,然后揮劍……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少年褪去了不安和緊張,那名劍客一共出了四劍,每一劍的招式,梅長生八歲時就能倒背如流。
接下來,第二位劍客,第三位劍客……
不外如是!
然后,名字叫做蓮花的小和尚出現(xiàn)了,小和尚輕誦金剛經(jīng),竟然未出一劍……之后,少年游歷江南道,了解了很多長生道的奇聞軼事,聽說清泉山莊以一曲滿庭芳,藏名劍六十四把……
滿園春色中,梅長生用一招起手式,斬斷了滿庭芬芳。
堂前屋檐下亮起了燈籠,白天銜泥的飛燕紛紛歸巢,少年走進(jìn)了清泉山莊最好的院子,住進(jìn)了最大的東廂房。
老莊主畢洪全站在月下,心情久久不能平復(fù),身后,畢曉楠一臉的疑惑,她還想說些什么,可最終沒有開口。
“爹是真的老了?!碑吅槿珖@了一口氣,道,“看來,江南道上的傳聞是真的,馨竹樓的那位書生被他一劍就削去了一指……所以,不要不服氣,他已經(jīng)算是給我們留面子了,”
“可是他……”畢曉楠紅著臉,低聲喃喃,“畢竟他是到莊子里來借劍的。”
“怎么,舍不得那幾把劍……都是身外之物,難不成還要跟著爹這把老骨頭,最后一起躺進(jìn)棺材里去?!碑吅槿呛且恍Γ馕渡铋L地望向畢曉楠,接著道,“不要說一把劍了,只要這個少年愿意,爹甚至可以把最寶貝的東西拱手相讓。”
“爹。”畢曉楠輕輕囈了一聲,顯然聽出了父親的弦外音,只是臉上看不出是黯然還是羞怯。
畢洪全連連嘆氣,過了一會兒,才苦色道:“清泉山莊至今也有近兩百年了,江南道上都說我們執(zhí)青州的牛耳,可青州才有多大?你爹我這幾十年來迎賓四海,藏天下名劍,圖的又是什么?”
畢曉楠垂下頭,沉默不語。
畢洪全語重心長地說道:“不過求一個‘興’字罷了,也正是這個字,讓爹的道心蒙塵,修行有六境,你爹是年過半百的人了,通玄一境,已經(jīng)呆了三十多年,行諭還遙遙無期,這輩子也做不了先行了,但你不一樣,你還年輕……”
畢曉楠抬頭望了一眼老莊主年邁的身影,神情黯然。
長生道上有六境:知微、涌泉、通玄、行諭、折矩、破虛。只有踏入行諭的人才能稱為先行,邁過折矩才能叫先知。
可是這六境,除了涌泉稱得上水到渠成,后面四境,不都是如同霧中花,水中月嘛。
畢洪全接著說道:“同樣是滿庭芳的起手式,你的劍里只有勢,而他的劍里卻有意,小小的年紀(jì),如果沒有仙機(jī)道緣,如何能有這般成就啊,而你,三年入了涌泉,算得上潁悟絕倫了,但和那些仙門驕子比起來,差的不就是機(jī)緣兩個字嗎?!?p> 老莊主的背影逐漸模糊,畢曉楠眼睛里開始泛出盈盈淚花。
“明天,你陪他去劍閣挑劍,一句話,在他面前,劍閣里沒有秘密。”
畢曉楠輕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在月光的掩映下悄悄遠(yuǎn)去。
…………………
第二天,晨曦露出柔光,青州境內(nèi)寬敞無比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打破了清寧,準(zhǔn)確地說,這是一輛駢,雙馬齊驅(qū)同時奮蹄,踏碎的春泥化作了塵煙滾滾而行。
策馬的少年坐在車廂的前沿,因?yàn)樘值木壒?,少年額頭上的汗水經(jīng)常會流進(jìn)眼角,所以,他總是會習(xí)慣性地眨著眼睛。
馬車上除了少年,車廂里還坐著一男一女兩個人,沉默寡言的黑衣青年,和東張西望的青衣少女。
“小師叔,再往北出了青州就是夾江,過了江是央北道,和江南道比起來,肯定會少了風(fēng)景和熱鬧,我看不如我們在青州多待上幾天,等過了元宵再趕路?!鄙倌暾V劬?,不停擦著額頭上的汗珠。
少女頓時瞪大靈光四溢的眼眸,左頰上漾出淺淺的酒窩,笑道:“皮球球,你這個理由太俗套了,不過……這個提議我很喜歡?!?p> 坐在對面的青年抬起頭,不茍言笑道:“師叔,宗主臨行前交待過弟子,此行……”
左頰上的酒窩漸漸隱去,少女板起臉,兇巴巴說道:“不要整天宗主宗主的,王老頭現(xiàn)在又不在,到底你是師叔,還是我是師叔,誰說了算?”
本名皮丘丘的少年,吃力地轉(zhuǎn)過身朝著青年眨了眨眼睛,說道:“二師兄,行行好,這一路朝行暮宿的,兩匹馬也要休息休息,不是嘛?!?p> 少女翹起鼻尖,怒道:“皮球球,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嗎,為什么還要征求他的意見?!?p> 肥胖的少年吐了吐舌頭,心中二師兄原本光輝的形象,一下子暗淡了不少,車廂中的青年低下頭,想起了春庭湖上的那幾位德高望重的師尊,平日里遇見這位小祖宗時的態(tài)度,于是,輕輕嘆息道:“剛才……是弟子僭越了。”
“這還差不多?!鄙倥财鹱?,將車簾掀開一道縫隙,讓明媚的笑容綻放在春風(fēng)中。
心情大好的皮丘丘輕勒韁繩,故意將馬車的速度放緩一些,與此同時,官道兩邊的蔥郁忽然間驚起無數(shù)飛鳥。
無邊落木蕭蕭下,一名青年連滾帶爬地奔下青坡,一身泥絮,滿臉的塵土實(shí)在是狼狽不堪。
兩匹駿馬發(fā)出響鼻聲,勒馬而停的皮丘丘使勁眨巴著眼睛,好奇地盯著前方忽然冒出來的不速之客。
小侯爺偷偷瞄了一眼華麗麗的馬車,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然后,他撥開額前的亂發(fā),露出慌張和驚駭?shù)纳袂椋蒙硢〉穆曇艉暗溃骸熬取任?,有……馬賊?!?p> 車簾被完全打開,車廂里的青年置若罔聞,只有少女在陽光下探出了俏臉,不是那種白若凝脂的柔嫩,而是一種燦燦如麥的晶瑩。
少女望向路邊的青坡,不顧形象地伸了個懶腰,然后沖著不速之客招了招手,呵呵笑道:“你,過來?!?p> 見慣了路柳墻花的李小侯爺眼前一亮,瞬間覺得陽光明媚了許多,他顫顫走到車廂旁,偷偷將口水咽進(jìn)肚子里。
少女指著青坡下的嘴里叼著枯草的駝背老頭,皺著鼻子問道:“你說的馬賊是不是他?”
車廂里飄出淡淡的清香,小侯爺宛若置身漫山桃花中,他抖抖索索地點(diǎn)了幾下頭。
老槐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那里,他憨憨地笑著,就像路邊的一朵老菊花,不爭辯,也不說話。
皮丘丘還在眨著眼睛,車廂里的青年摸著劍鞘,微微撇頭,在所有人的注視下,蕩漾著青春氣息的少女重新露出淺淺的酒窩,走出了車廂……
好一雙長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