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時，就象事先商量好的一般，以房玄齡、長孫無忌為首的文臣們聯(lián)名遞上奏折。
奏折上寫明，因案情出現(xiàn)新的證據(jù)，請求李世民重審李沐擅自攻打越王府一案。
同時李靖、尉遲恭也單獨上書，聲言李沐攻打王府事有蹊蹺，請求李世民從寬處置李沐。
急盼的梯子來了，可李世民卻猶豫了，他一個晚上準(zhǔn)備的旨意并非想重審此案啊。
因為就算現(xiàn)在放了李沐，可李泰怎么辦？重審此案代表著李泰就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皇權(quán)靠得是震懾，是經(jīng)不起質(zhì)疑的。
更重要的是李忠在皇城中遇刺，恐怕……。
不能，絕對不能將此案繼續(xù)下去，要盡快結(jié)案。李世民下定了決心要乾綱獨斷一回。
“李沐攻打越王府一案，事實清楚，無須再審。來人，宣旨?！?p> 大臣們面面相覷，原來皇帝早有定論，那自己今天不是白忙活一場嗎？
群臣雖然暗中腹誹，可還是豎起耳朵，想聽聽李世民怎么處置李泰、李沐二人。
袁仁國從內(nèi)侍手中接過一卷黃綾，打開讀道：“皇帝詔曰。長安縣子李沐年少英才，天資聰慧，先破吐谷渾于涼州，后擊潰黨項于松州，期間更有建樹，不彰不足以表其功。特進封李沐為開國縣伯。欽此?！?p> 袁仁國話音始落，朝堂上已經(jīng)竊竊私語一片。
太意外了，李沐在天牢關(guān)了三個多月，沒被問罪，反升了縣公，這不象李世民的作風(fēng)啊。
群臣們竊竊私語。
這時，袁仁國又取出一卷黃綾讀道：“制曰……李沐擅自聚兵，膽大妄為，不懲誡不足以驚世人，論罪當(dāng)誅，不過念及年少，且有功于國，故法外開恩。即日起削去爵位，罷去交通司監(jiān)一職，令其閉門思過。欽此?！?p> 這下朝堂上炸了鍋了，這前后兩道圣旨南轅北轍，李沐剛進了縣公還沒捂熱，就被一擼到底了。
這是削爵不是降爵，也就是說這道圣旨下了之后，李沐相當(dāng)于一介庶民無疑。
群臣們被震驚了，本來今天是打算以重審李沐一案為缺口，逼迫李世民治罪李泰的，現(xiàn)在恐怕是無法實現(xiàn)了。
不過群臣們心底還有一絲希望，那就是既然李沐都得到如此重的懲罰了，李泰應(yīng)該不會輕易過關(guān)吧。
果然，袁仁國拿出第三卷圣旨讀道：“……越王李泰蓄養(yǎng)死士，理該問罪，念其年少，法外開恩。即日起降為郡王，禁足一年，閉門思過。欽此?！?p> 朝堂一片嘩然，李沐雖然罪名不小，可畢竟李家莊遇襲死傷眾多，加上他身懷御賜金牌，說來也是情有可原，卻被一擼到底。
而李泰兩項罪狀明明白白，卻僅降了一級爵位，禁足一年了事。
大臣們眼神交流，心領(lǐng)神會，對嘛，這才是李世民的作風(fēng)嘛。
所謂當(dāng)了女表子卻要立牌坊，明明要重處李沐，卻先給他封賞，然后一棍子打死。
對外還可彰顯他李世民的賞罰分明。
而李沐與李泰的罪名已經(jīng)被抹去了一半，李沐的罪名只是擅自聚兵，沒有了攻打越王府之事，李泰的罪名只是蓄養(yǎng)死士，沒有襲擊李家莊。
李世民的手段可謂是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長孫無忌心一橫，上前正要奏諫。
不想李世民早有準(zhǔn)備，擺手阻止了長孫無忌的開口。
“朕還有旨意?！?p> 長孫無忌只能咽回到嘴邊的話，回到隊列之中。
袁仁國適時取出了第四卷黃綾，打開讀道：“……李家莊關(guān)乎朝廷機密，一切徇律照舊。李沐雖有罪，但已經(jīng)懲處，朕與皇后身為義父母，體恤其年幼無知，特賜安仁坊宅子一座，供其安身。欽此?！?p> 這道旨意之后，群臣的眼神變得古怪起來，李沐一擼到底，形同庶民，可一轉(zhuǎn)眼，李世民卻依舊承認李沐是他的義子，還賜了宅子。
這說明了什么問題？
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人猜測各有不同。
而李世民趁機轉(zhuǎn)移話題，“李泰、李沐都已受到懲處，此事到此為止。眾愛卿，年關(guān)將近，將士們都還翹首等待朝廷的賞賜，還是商議一下賞賜之事吧……。”
廷議的重點被李世民巧妙地轉(zhuǎn)移開去，如果此時李沐在場，一定會對李世民這種連打帶消的戰(zhàn)法佩服不已，這完全是一代太極宗師啊。
房玄齡看了一眼長孫無忌，微微搖頭。
長孫無忌明白，此時已經(jīng)不是硬頂?shù)臅r機了，只能做罷。
而尉遲恭等軍方武將也被賞賜之事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哪還有空去管那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李世民成功地將群臣們的視線轉(zhuǎn)移到了別處，心中不免有些得意，這可是自己一個晚上的成果，既打又撫，邊打邊撫，然后用將士賞賜做為分化文武眾臣的利器，這一招叫暗渡陳倉。
很快，廷議確定了將士們賞賜的事宜，只待兵部上呈奏折，民部準(zhǔn)備錢物，就能下發(fā)了。
殿上君臣此時一團和氣，渾然忘記了早朝剛開始劍拔弩張的緊張情形了。
以房玄齡、長孫無忌為首的文臣們知道這次己方失利了，他們沒有預(yù)料到李世民心中已經(jīng)有了預(yù)案，并準(zhǔn)備好了四份圣旨。
如果早知道是這樣，長孫無忌肯定不會用這種方式向李世民攤牌。
現(xiàn)在表面上李世民好象是服了軟，懲治了李泰，可文臣們心里都清楚，這只不過是表象。
如此重罪，只是降了一級爵位，對李泰來說，權(quán)當(dāng)是休息一年，誰都知道，什么時候李世民有了興致，就再次將李泰的郡王升格為親王了。
反而是李沐成了被禍及的池魚，被李世民一擼到底，文臣們對李沐多少生起一絲愧疚之意來。
他們知道，如果不是今日逼宮，按李世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性子，李泰固然可以脫罪，而李沐也會因此而被李世民寬恕，大不了雷聲大雨點小地降一級爵位罷了。
不管群臣們內(nèi)心服不服，李世民的旨意被迅速地執(zhí)行下去。
……。
被圈禁了數(shù)月的李泰也接到了李世民的旨意。
王府外的禁軍已經(jīng)撤去，李泰卻并無一絲歡喜的意思。
與一個區(qū)區(qū)從五品的小縣子斗了這么長時間，最后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jié)局，這讓李泰怎么高興得起來？
李泰的心情惡劣，就拿著下人出氣。
整個王府的天空都迷漫著壓抑和暴虐的氣息。
這天夜里，王府中來了三人。
杜楚客、柴令武、韋待價聯(lián)袂而來。
這三人的官職在京城不算顯赫，可身后的勢力卻非同小可。
韋待價因門蔭授左千牛備身，乃吏部侍郎韋挺嫡子。
柴令武是鎮(zhèn)軍大將軍、右驍衛(wèi)大將軍、譙國公柴紹嫡次子，自己是太仆少卿、駙馬都尉。
杜楚客更是赫赫大名前萊國公杜如晦的弟弟，如今是給事中、遙領(lǐng)蒲州刺史。
畢竟從龍之功乃世間首功，這世上總不乏以小搏大、欲從龍之人。
將注壓在冷門上，雖然風(fēng)險大，但一旦成功，收獲更大。
更何況李泰不算冷門，在李世民心中，李泰絕對不能算是冷門。
“臣等叩見殿下?！?p> “快，快請起身，孤盼諸位時日已久了?！?p> 見到這三人，正在自怨自艾的李泰頓時有了精神。
這幾個月，禁軍將王府圍得水泄不通，所有的來訪都被禁止，外面的消息無法傳進府內(nèi)。
李泰就象坐了幾個月牢一般。
杜楚客道：“臣恭喜殿下。”
李泰憂怨道：“孤降為郡王，被罰禁足一年，閉門思過，喜從何來？”
“殿下雖然被圣人責(zé)罰，可從圣旨的字里行間，都可看出圣上對殿下的拳拳愛護之心，臣以為殿下復(fù)起之日不遠矣。”
李泰精神一振：“此話從何說起？”
“圣上旨意之中，僅提殿下蓄養(yǎng)死士，卻只字未提攻打李沐莊子之事，這已經(jīng)很能說明圣上不想重處殿下的心意。況且，殿下蓄養(yǎng)死士如此重罪，竟只被降了一階爵位，這更說明圣上處置殿下只是權(quán)宜之計。臣敢保證，最多不過半年，殿下就會再列親王之位，重獲圣上恩寵?！?p> 李泰聞言大喜，只是想及那個冤家李沐，臉色一黑：“孤如今只想殺了李沐，以泄我心頭之憤?！?p> 杜楚客臉容一肅：“殿下不可?！?p> 李泰臉色更黑：“先生此為何意？莫非此來是為李沐說項不成？”
“殿下謬誤遠矣。臣與那李沐素未謀面，豈會替他說項？”
“那先生此話何意？”
“殿下獲罪，正該隱匿蟄伏，也好給圣上一點時間，一個借口，處置李沐?！?p> 李泰心中一動，“先生之意，是父皇要處置李沐？”
“是，也不全是?！?p> “你……?！?p> “殿下休急，臣說是，是因為皇上已經(jīng)對李沐起了忌憚之心，殿下試想，臥榻之旁豈容他人憨睡？李沐之護衛(wèi)營鋒芒畢露，圣上面上稱贊，心中豈會不有所忌憚？”
李泰有所思，確實李沐的護衛(wèi)營太過扎眼，換作是自己，也一定會除之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