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意插柳

　　“韓尚書今年貴庚？”

　　“老夫五十有四。”

　　“看來韓尚書真是老糊涂了?！?p>　　“你……?！表n仲良又被李沐人身攻擊，轉(zhuǎn)頭對李世民道，“皇上，李沐狂妄，求陛下為臣做主?！?p>　　李世民冷喝道：“李沐，不得放肆?！?p>　　李沐躬身應(yīng)道：“微臣遵旨。”

　　遂對韓仲良道：“韓尚書可能孤陋寡聞，你難道不知道這幾個月在長安有一種造路的水泥嗎？”

　　韓仲良聞言一愣，自己確實聽過水泥，說是能造路，很平滑，難道也能造直道？

　　李沐體諒道：“看來韓尚書是真不知道，水泥造直道所費幾何？那沐就為韓尚書解一次惑，如果用水泥造直道，所費一里五百貫即可，如此不知朝廷是否能承受得起造長安至伏俟城的直道？”

　　韓仲良無言以對，五百貫一里，也就二百五十萬貫，如果造五年，一年也就五十萬貫支出，朝廷雖然窘迫些，但也能擠得出來。

　　李沐卻落井下石道：“其實，就算朝廷不想支付這筆造路款項也可以?！?p>　　李世民聽了大喜，他問李沐道：“李沐，快快講來。”

　　李沐道：“回皇上，沐有一策，可使這條路除了前期款項需要朝廷出錢，后續(xù)可由民間出資。”

　　韓仲良聞李沐此言，立即上奏阻攔道：“陛下不可，李沐所策乃禍國殃民之舉，橫征暴斂，百姓必苦不堪言?！?p>　　李世民聽了也遲疑不決。

　　李沐道：“皇上，韓尚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微臣之意并非向民間百姓征收錢財，而是另有它途?！?p>　　李世民眼睛一亮，道：“細(xì)細(xì)講來?！?p>　　李沐道：“直道可用于戰(zhàn)爭，也可用于民生。戰(zhàn)爭不常有，可民生常在。直道在非戰(zhàn)爭時，便可以用于民生。眾所周知，從西域至長安，乃至江南，商貿(mào)途中折損可達(dá)三四成，甚至超過五成，以至于商貿(mào)不興，主要原因在于貨物途中運送時間過長，成本太高?！?p>　　殿中諸臣聞言不禁暗自點頭，李沐所說不錯，一百斤糧食從長安運送到?jīng)鲋?，路上被運送的民夫吃掉的就要四十斤，如果長期下雨、酷熱或者嚴(yán)寒，所費甚至更多。

　　“如果有了直道，十天的路程可以縮短成五天，甚至三天，且直道沿途有官軍巡邏，保障道路安全通暢，如此一來，商人獲利就會變得高得多，如果向這部分商人征收過路費，沐以為不會引起百姓不滿，甚至百姓會得益于直道而對皇上仁政稱頌?！?p>　　李沐的意思，就是后世的高速公路收費站方式。

　　李沐的話刷新了殿上眾臣的眼界，不過路不收費，愿者上鉤，就是這么簡單。

　　并不向百姓征收，百姓自然不能責(zé)怪官府。

　　而商人因為獲利更多，取其中多出的一部分交于官府，想來商人也不會反對，甚至?xí)碜o(hù)。

　　而朝廷很有可能因為造這條直道，不但不用花錢，還每年多出一份進(jìn)項。因為這條直道一旦造好，至少能用很多年。

　　想到這，所有人的眼神變得熾熱起來，連韓仲良也不說話了，雖然李沐讓他很丟臉，可這個方法一實施，最得益的就是他的民部，也就是他自己。

　　李世民掃了一眼眾臣，又看向李沐，他心中很意外，但更多的是驚喜。李沐替他掃平了向外用兵的最大障礙，諸臣反對用兵的最大理由就是勞民傷財，可如今李沐一策就讓諸臣再無半點反對的聲音。

　　李沐靜靜地站在殿中央，感受著眾臣望向他熾熱的目光，他明白這目光不是因為敬仰、佩服自己，而是對利益、對錢財?shù)目释?p>　　李沐自然不能讓利益被他們瓜分，至少不能大部分被他們瓜分，自己辛苦栽樹，卻讓他人乘涼，這不是自己的作風(fēng)。

　　所以，李沐上奏道：“皇上，微臣還有話。”

　　李世民此時心情大好，道：“講?！?p>　　李沐道：“此策不僅僅針對長安至伏俟城的直道，大唐十道三百六十州，以東南西北為四大主干道，北至遼城，西至伏俟城，東至蘇州，南至雷州，皆可以此策施行。而直道此指方向，便是我唐軍兵鋒所至之處，微臣斷言，數(shù)十年之后，凡大唐直道所到，皆是我大唐之地。從民生來說，只要四條主干道修成，每年可征收過路費絕不少于三百萬貫?！?p>　　這一言說出，諸臣皆驚，每年不少于四百萬貫是什么概念？

　　這可是大唐每年歲入的二成了。

　　那邊房玄齡上前一步問道：“李沐，此話當(dāng)真？”

　　李沐平靜地回答道：“沐敢立軍令狀?！?p>　　這倒不是李沐狂妄，空口說白話，而是李沐心中有底，就算目前達(dá)到不了這么多，可四條直道修完，沒個七八十來年，肯定不行。

　　有這七八十來年，李沐不信以大唐的人口加四方各國的外貿(mào)，還達(dá)不到這個數(shù)字。

　　歷史上，大唐到了中期，每年歲入就翻了一番都不止。

　　所以說，不是大唐商貿(mào)不發(fā)達(dá)，而是交通實在不方便。

　　龍座上的李世民被忽悠得心花怒放，他大聲夸道：“李沐，你是上天賜給朕最好的能臣?！?p>　　李沐卻上奏道：“皇上謬贊了，微臣不敢當(dāng)。只是此策雖好，實施卻需要專門的部門，否則直道所經(jīng)各州縣，各行其道，皆私設(shè)收費，恐怕畫虎不成反類犬。如此，明明一項善政，最后變成一項擾民、禍民的惡政，那微臣就成了罪人，萬死不足贖罪了。”

　　李世民聞言一驚，道：“李沐，既然你已經(jīng)知道此策弱點，想來有應(yīng)付之策？”

　　李沐點點頭道：“微臣確實想到解決的方法，只是須皇上恩準(zhǔn)。”

　　李世民松了口氣，道：“你大膽講就是，只要于國于民有利，朕無由不準(zhǔn)?！?p>　　李沐道：“為防政令不通，朝中各部或各州縣相互推諉掣肘，微臣以為朝廷應(yīng)該將直道單獨劃為一個衙門，由中書省直轄，只對皇上負(fù)責(zé)。如此不但可解決推諉掣肘的問題，還可將直道歲入掌握在皇上和朝廷的手中，不至于被地方截取?！?p>　　李世民贊嘆道：“朕往日還是小看你了，你真乃生而知之的神童?！?p>　　可那邊有些人不樂意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直道必定是一塊肥肉，一旦李沐的諫言落實下去，那么皇帝將獨占這塊肥肉，也就是說每年的過路費都將被納入李世民的內(nèi)帑，而所有人只能干看著。

　　韓仲良首先發(fā)難道：“皇上，臣以為李沐所諫不妥，就算要單獨成立一個衙門，也應(yīng)該在民部轄下，眾所周知，商貿(mào)乃民生之事，豈能獨立于民部之外。”

　　尉遲恭也不爽，他奏道：“皇上，臣也有異議，直道本意是為滅吐蕃而建，且依李沐所言，直道建造完之后，尚需軍隊巡邏衛(wèi)戍，臣以為衙門應(yīng)隸屬軍方?！?p>　　而長孫無忌也站了出來，他道：“皇上，臣以為李沐所言皆屬老成謀國之言，且所獻(xiàn)計策皆切實可行，但該衙門卻不該隸屬中書省，中書省本是決策部門，不該負(fù)責(zé)具體事務(wù)，故臣竊以為該衙門應(yīng)隸屬于尚書省?！?p>　　中書令房玄齡卻是自始至終一言不發(fā)，原本李沐當(dāng)?shù)钊枇R韓仲良，他早應(yīng)該站出來抨擊李沐了，可李沐送了自己這么大一份禮物，他心中竊喜，哪還有閑心去管這種閑事？

　　諸臣各懷鬼胎，紛紛上前表達(dá)自己的意見，沒有反對李沐的直道，卻對設(shè)立的衙門歸屬各有各的訴求。

　　李世民臉色忽明忽暗，心中惱怒，人心不足啊，李沐好好的一項善政，就因為汲取不到利益，就亂成這一副模樣。

　　看看李沐，再看看眾臣，人比人氣死人啊，李世民對李沐的感覺更好了。

　　可李世民沒有辦法，他要當(dāng)一個明君，要青史留名，只能妥協(xié)。

　　但李世民還是轉(zhuǎn)頭問李沐道：“李沐，你對諸位大臣的諫言可有別的想法?！?p>　　李沐笑了，他知道會有眼前一幕，而他的用意也就是如此，讓一群“忠臣”，為了搶肉骨頭，在李世民面前露出他們憎惡的一面。

　　如此，才能襯托出他的好來。

　　現(xiàn)在，自己的想法實現(xiàn)了，所以，亂局也該收拾起來。

　　李沐故作為難狀，沉吟了一會，當(dāng)所有人安靜下來，等著他發(fā)言時，李沐才干咳一聲：“咳……。微臣以為諸位大臣所說不無道理。”

　　李世民眉頭一緊，心想難道李沐也被這些混蛋同化了？

　　而那邊諸位大臣心頭一松。

　　李沐卻繼續(xù)道：“諸位大臣對新設(shè)衙門的隸屬各有訴求，沐以為其實這問題可以解決。”

　　李世民催促道：“快講?！?p>　　李沐道：“皇上，直道新設(shè)衙門是個新事物，暫時歸屬中書門下并無不妥?！?p>　　說完見諸大臣都一副躍躍欲試，想要反駁，李沐淡淡一笑，繼續(xù)道：“只是既然是新設(shè)事物，那就無例可循，如此微臣以為，新衙門成立一家商行，分設(shè)股份，可解決各方訴求?！?p>　　李世民皺眉道：“堂堂朝廷衙門，豈能與商行混為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