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棺材錢

　　　　顧秋喬微一動，床板便發(fā)出咯吱咯吱的搖晃聲，她不禁懷疑，這破舊的木板會不會突然坍塌下去。

　　“姐姐，你要起來嗎？你身體還很虛弱，爹爹說，你要多休息?！?p>　　“沒事?！北M管燒得厲害，盡管頭還在一陣陣的疼著，顧秋喬還是撐著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許是剛剛喝了一碗稀飯，稍微有一些力氣，顧秋喬走到窗邊的桌子上，小手一陣子翻找，終于找到一些針線，針只一支，對于她來說，已經(jīng)足夠了。

　　環(huán)目望了望，這窮得連盞油燈都沒有，顧秋喬朝著灶臺走去，熟練的用右手拇指與食指捏住繡花針，對著殘存的火苗左右燃燒消毒，那專注的深邃眼睛，仿佛深不可測的古井，一眼望不到底。

　　顧秋瑩眼里充滿好奇，眨也不眨的看著，不明白姐姐為什么要用火燒繡花針，她們家可只有一根繡花針呢，要是弄沒了，以后衣裳破了都沒得補(bǔ)。

　　還沒有等她猜出顧秋喬想干嘛，卻見她拿著繡花針熟練的扎在自己身上，顧秋瑩嚇到了，趕緊阻止道，“姐姐，你這是做什么？爹爹都說了，只要你不想嫁，他不會讓你嫁的，你為什么還要尋短見呢。”

　　顧秋喬淡淡一笑，雖然布衣荊釵，卻掩飾不了一身絕世光華。

　　什么楚傻子，她從來都不放在眼里，只要她不想嫁，這世上，還沒有人能夠勉強(qiáng)得了她。

　　她該怎么跟她解釋？難道說，她并不是想自盡，而是想緩解腦袋的疼痛，并利用針灸退燒嗎？還是說，她不是她的親姐姐，只是來自異世的一縷魂魄附身而已？

　　顧秋喬并沒有回答，而是打開灶里的鍋蓋，不出她所料，里面空空如也，連米湯也沒有一絲半點(diǎn)兒。

　　顧拐子，也就是她爹，根本沒吃，他把所有食物都留給她們了。

　　手一揚(yáng)，顧秋喬又打開米缸，里面空蕩蕩的，連一顆米粒也沒有。

　　握著米蓋的手定在原地，微不聞的嘆了口氣。

　　這個家，真窮。

　　爹寧愿自己挨餓，也要把所有食物都留給她。這就是所謂的父愛嗎？

　　放下鍋蓋，顧秋喬第一次走出這個家的大門，她不知道，為什么此刻會擔(dān)心顧拐子。

　　“姐姐，你去哪兒?！?p>　　“去找爹?！?p>　　“等一下我呀，我一個人不敢在家里?！鳖櫱铿撢s緊跟上，小手緊緊攥著顧秋喬的衣裳，如今天色已暗，爹爹不在，姐姐也要離開，留下她跟娘親的尸體，她怎么能不害怕，雖然那是她的親娘親。

　　天蒙蒙黑，顧秋喬無法看到整座村莊，只能勉強(qiáng)看得到，眼前一座山巒連著一座，綿延不知多少里，山巒下是一大片廣闊的田地。

　　遠(yuǎn)處，是一間又一間的茅草屋，參差不齊，錯落有致，而她們這間，則是村里最破最爛最偏的，即便晚上，也能看得到房子已經(jīng)傾斜一邊，隨時有可能坍塌倒下。

　　顧秋喬不知路，由著顧秋瑩帶路，走過一個又一個田梗，這才走到爺爺家。

　　顧爺爺家，有三間茅草屋，雖然也破舊，但比起她們家，已經(jīng)好了不知多少倍，還沒有進(jìn)去，遠(yuǎn)遠(yuǎn)的便聽到里面咬得不可開交的尖酸刻薄話。

　　“大哥，既然今天全家?guī)缀醵荚诩依铮俏覀冎苯影言捥舭琢苏f，鴻兒馬上要娶媳婦了，雖說楚傻子給了五兩銀子，可你也知道，那江家一開口就是整整五兩銀子啊，這五兩銀子只夠聘禮，成親總得添幾件衣裳家具的吧，就算不用添，那辦喜事，總要花些銀子吧，我們都不知道上哪兒湊銀子辦喜事，哪還有錢借你買棺材啊?！?p>　　二嬸張紅紅說得一臉為難，時不時擦一下眼角本就沒有的淚水，一臉無可奈何，繼續(xù)哀泣道，“大哥，嫂子這么一走，我們也很難過，但是……這幾年旱災(zāi)，家里也著實(shí)沒有辦法了呀，實(shí)在不是我們不肯借，要不，您再問問別人看看。”說著，眼角時不時撇向三嬸何清去。

　　何清本就看張紅紅不順眼，不就是生了一個兒子，好似多么金貴一樣，那可是整整五兩銀子，他三房家，楞是一分也沒有拿到就算了，現(xiàn)在竟然還把麻煩引到她這里，當(dāng)下扯著薄唇，皮笑肉不笑的道，“唷，你們家沒有銀子？昨兒個不知道是誰在賭場贏了整整二兩銀子吶，光憑那二兩銀子，別說買口棺材，就算娶個媳婦也綽綽有余了吧。”

　　哼？平常人家，娶個媳婦最多花個一兩銀子，她以為生了個兒子就了不起，全天下的女人都得圍困著她兒子轉(zhuǎn)吶？

　　一點(diǎn)兒眼力勁也沒有，江小雪的爹可是蓮花村的村長，人家擺明了不想把女兒嫁給顧秋鴻那個一事無成游手好閑的粗人，才會故意說出五兩銀子聘金，希望他們知難而退的，竟然還自以為是的認(rèn)為江小雪看上了他，我呸。

　　張紅紅一聽自家夫君在賭場贏了二兩銀子，當(dāng)下勃然大怒，一個厲眼狠狠瞪向老二顧來子，贏了銀子竟敢不交給她？什么時候膽子變肥了？

　　顧來子微微打了一個哆嗦，氣憤何清把矛盾引向他。

　　他容易嗎？好不容易贏了些銀子想當(dāng)私房錢，這下好了，到手的銀子又得泡湯了。

　　“我說三弟妹啊，你難道不知道老二的性子嗎？今兒個他贏了二兩銀子，指不定明兒個又輸出去了，就算沒有輸出去，那小雪嫁過來，萬一跟鴻兒生個大胖小子，不是還要銀子養(yǎng)活的嗎？你們家老三呢，前陣子去蓮花村打工，不是賺了挺多銀子的嗎？一口薄棺，最多也就一百文錢，我看你干脆就借了吧，大哥又不是不還的，你說你，一大把年紀(jì)了，也就只生了一個女兒，那女生總歸是要嫁人的，又花不了你什么錢。”

　　何清一直想要個孩子，奈何一直要不到，成了她心頭的一塊心病，此時聽到張紅紅這般說辭，當(dāng)下大怒道，“要不是你打著瑩丫頭的主意，顧大嫂能被氣死嗎？如今大嫂死了，五兩銀子你們也拿了，棺材錢理應(yīng)由你們來出，要是實(shí)在不想出也可以，喬丫頭那五兩賣身銀，咱們?nèi)巳擞蟹?，平均分配?！?p>　　“平均分配？呵，你哪來的資格平均分配？你生兒子了嗎？你為老顧家留種了嗎？喬丫頭是你的女兒嗎？我們家拿了你們家的銀子了嗎？真好笑?！睆埣t紅氣急反笑。

　　顧拐子雖然老實(shí)了些，倒也不傻，知曉她們是不愿意借，否則，這一點(diǎn)兒棺材錢，一家借一點(diǎn)點(diǎn)兒，總能湊得足的，以往他們有什么困難，只要來找他，他日子再困難也會想辦法湊齊給他們，可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他困難了，他這些親戚，卻沒有一個人愿意幫她的，反而吵得不可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