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別的冷,接連著下了幾日的雪,天上的烏云厚積著,一點兒也不見散去。
將軍府里的雪堆得像小山一樣高,奴仆們勉強將道路清理出來,不一會兒就又被蓋上了。如今這京里到處都是雪,都沒地兒放。
晏青命人開了地窖,將雪砌成冰磚,放在地窖里囤積著,一來減少府里的積雪,而來可以為來年的夏天納涼做準備。
府里的花花草草早就凍死了,暖房里倒是養(yǎng)著些,晏夫人吩咐,每日折些新鮮好看的,放到晏小歸房里。
南方已經(jīng)許久沒有傳來消息了,這十二月都要到底了,年關(guān)將近,也不知道戰(zhàn)事是個什么情況。
大雪積道,人們都貓在府里取暖,只盼著,這雪停了,才好出門賞賞梅花。
晏小歸整日里還是懨懨的,總是不見大好,用了宋業(yè)送來的藥方后,倒是不再發(fā)高熱了。晏夫人如今已經(jīng)將寢居室般到了晏小歸的院子里,三餐用飯也在她院子里的小廚房里開火,就這樣整日的守著,生怕一晃神,女兒就沒了。
兩月下來,晏夫人竟也瘦了一大圈。晏青倒是愈發(fā)沉著能干了。
這日,雪稍微停了,晏小歸躺得太久了,想出去玩兒雪,晏夫人自然是不許的,只讓她乖乖躺在床上,不要人性。
晏小歸那因為消瘦而愈發(fā)顯得水靈的眼睛頓時包起了淚花。晏夫人本就心疼她,此時見她這番模樣,又哪里還能狠下心來拒絕。只好將這小丫頭厚厚的裹上襖子和斗篷,帶出了房門。
躺了兩個月的晏小歸終于走了出來,整個人都精神了不少,只是身上沒力氣,須得一邊一個人拉著才能走得穩(wěn)。晏夫人和觀露拉著她,深一腳淺一腳的在雪地里走著。
旁邊撲過來一只強壯的小黃狗,厚實的皮毛讓它看起來就像一坨焦香的棉花糖。
晏小歸掙開被娘親和觀露拉著的手,蹲下身子,抱住了小黃狗,兩個幼小的生命在這純白冰冷的世界中互相依偎著。
“狗狗,你還沒有名字?!?p> “汪!”
“你別著急,我爹爹就要回來了,到時候讓我爹爹給你取一個好聽的名字?!?p> “汪!”
“我的名字叫晏小歸,我最喜歡小字,因為我是一個小姑娘?!?p> “汪!”
一人一狗不知所云的說了一大堆,晏夫人偷偷抹去臉上的眼淚,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說:“小歸,回去了,外面冷。”
晏小歸放開小黃狗,乖乖的站起來,任由晏夫人牽著回房去了,小黃狗停在原地,有些焦躁的走來走去,低聲嗚嗚的叫喚著。
當(dāng)天夜里,晏小歸再度起了高熱。
這一次,大夫用盡了所有辦法,也沒能退下她的熱度,晏小歸已經(jīng)陷入了昏迷當(dāng)中,晏夫人冷靜的可怕,一遍又一遍的用白酒擦著女兒的身子,整個屋子里都是濃郁的酒香。
直至凌晨,晏小歸燒得通紅的小臉,終于變回了正常的面色,晏夫人伏在床邊,靜靜的看著睡夢中的女兒,眼底是濃濃的烏青。
觀露端著熱水進來,絞了帕子遞給晏夫人:“夫人,擦把臉吧,小姐我來看著,您去睡一會兒,免得小姐醒來,看見您這個樣子,她會心疼的?!?p> 晏夫人接過帕子覆在臉上,輕輕的搖了搖頭。
她不敢離開,一步也不敢。
。。。
晏青從宮里回來,就去了晏小歸的院子。妹妹病了以后,府里的大小事物,以及宮里召見都是他在處理,雖然他很想一直陪在母親與妹妹身邊,但是這個家總要有一個人撐起來才不會垮,所以哪怕他也很害怕,害怕父親出事,害怕妹妹出事,他也不能有一點軟弱。
站在屋子門前,晏青深深的洗了一口氣,將今天皇后娘娘所說的話好好的梳理了一遍,這才撥開錦帳,走了進去。
“母親,妹妹好點了嗎?”一邊說著,一邊將大氅脫了,在火爐邊烤著火,等身上的寒氣散了才往里間走。
走進去才看見,母親伏在小歸的床邊睡著了,晏小歸正捻著母親的一縷頭發(fā)纏在手指上玩。
晏青頓時放慢了腳步,上前去,將娘親的頭發(fā)從晏小歸手里解出來,然后把她不老實的小手塞回了錦被里。
晏小歸睜著眼睛,眼珠子隨著晏青的動作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晏青將毯子輕輕的蓋在晏夫人身上,晏夫人睡得很沉,沒有被驚醒。
兩兄妹就這樣一個躺著,一個坐著,靜靜的看著睡著的母親。
晏夫人的閨名叫林蘇,是前大理寺少卿的掌上明珠,一次去青安廟上香,回來的途中馬車被晏封騎的馬沖撞受驚,直接翻到在路邊。
晏封用蠻力掰開卡住的車門,只見馬車里坐著一位妙齡少女,因為受驚,眼淚花兒包在眼眶里,要落不落。
雖然很害怕,但是還故作鎮(zhèn)定的問道:“你是誰?”
緣分就是這樣奇妙,晏封一眼就喜歡上了這個眼淚包,然后費了好大的一番力氣,將這姑娘娶了回來。
然后就有了晏青和晏小歸。
嫁給晏封之后,林蘇就很少哭了,因為晏封待她極好,可謂事事順從,除了帶兵打仗這件事。
事關(guān)國家安定,林蘇并非自私之人,雖然說不上支持,但是也沒有反對。只是,晏封能夠看得出來,她不愿意他去南邊。
只不過,邊境不安,小家難寧,晏封愛惜妻子兒女,卻也不是無能之輩。在邊境上保家衛(wèi)國的二十萬將士,哪一個不是放棄了小家的安寧,去守衛(wèi)整個國家的安寧?晏封的骨子里,早就刻上了戰(zhàn)爭的血性。
晏夫人是在下午的時候醒的,睜開眼就看見小女兒裹緊了小被子,只露出了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正乖巧的看著自己。
忽覺身上多了一張?zhí)鹤樱谭蛉宿D(zhuǎn)頭一看,只見兒子拿著一本書,正在認真品讀。
“哥哥,娘親醒了?!标绦w蜷在被窩里,笑瞇瞇的說。晏青連忙放下手里的書,上前為娘親揉著她發(fā)酸的脖子。
觀露端來了洗漱的熱水,孫嬤嬤也提著食盒進來,招呼著小丫鬟將小案擺在臨窗的榻上,把食盒里的熱食一一端出來,熱牛乳是給晏小歸的,玲瓏餃子,白玉蛋羹,肉糜粥,棗泥山藥糕,是為晏夫人和晏青準備的。
晏青扶著娘親在榻上坐下,親手盛了一碗肉糜粥放在晏夫人手里,粥的溫度透過碗壁熨帖在她的手上,又看著孫嬤嬤憐愛的將晏小歸半攏在懷里,讓她就著自己的手喝著牛乳,小家伙喝的著急了,探出一雙小手抱住了青花瓷盅,一幅饞貓的樣兒。
晏夫人覺著,自己好像又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