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花燭夜6

　　兩個丫鬟在門外的對話，林若和慕容沖自然是沒有聽見，可幽草和清渠的表現(xiàn)，卻是高下立見。王府之中的丫鬟不多，姿色不錯的更是少數(shù)，所以這樣的人更會有些非分之想，清渠自然也算得上是其中一個。只是，慕容沖從來不曾把心思放在他們身上罷了。

　　“聽說這個幽草這么多年一直跟著你？”

　　“嗯?！绷秩羰炀毜叵崎_了砂鍋蓋，因為是盛夏，砂鍋周圍鋪了些涼水，粥的溫度正好適宜，用竹勺舀了一碗，先遞給了慕容沖，“也是唯一貼身伺候的，我讓她私底下還是喚我小姐，王爺可介意？”

　　慕容沖接過粥，回道：“無妨。看著挺穩(wěn)重的，你若是習(xí)慣，還是讓她伺候著你吧。府里的事，一直是老管家和陶福打理的，你也都見過的。若是有丫鬟小廝用著不順心的，直接和他說即可?！?p>　　“好?！绷秩粢膊豢蜌?，直接應(yīng)了下來。

　　倒是讓慕容沖有些吃驚，似乎女孩子家該有的矜持、從未在她身上有所流露，不知道林謙是如何培養(yǎng)出一個如此有主見的外甥女。

　　林若似乎是看透了慕容沖的心思，淺淺一笑，說道：“曾經(jīng)有人跟我說過，女人像梨，外甜內(nèi)酸，男人嘗到最后，就把心扔了，所以男人從來不懂女人的心。我的心思比一般人多得多，王爺真想猜，也未必能猜中。不過王爺放心，我是誠心想與王爺結(jié)盟的，有什么心思，我會直接告訴你的?！?p>　　慕容沖差點被粥嗆到，尤其是說到“男人嘗到最后”那句話，如此隱晦的話，他從沒見過哪個女子可以這樣面不改色地說出來。林若不停地再刷新他對她的認(rèn)知，見她投過來的高低眉表情，遂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故作平靜地問道：“那男人像什么？”

　　林若慢慢地攪著面前的粥，回道：“男人像洋蔥，女人想看透男人的心，就得一層一層地?fù)荛_，被洋蔥的辣味嗆得淚水直流，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洋蔥是沒有心的?！?p>　　慕容沖的手微微停了一下，他記得彎韻說過，他把自己的心裹在一層一層的偽裝里，她就是來卸下他偽裝的那個人?？墒钱?dāng)他為她卸下所有心房后，她卻不見了。

　　不受控制的，慕容沖追問了一句：“這是誰跟你說的？”

　　林若的手也停下了，她聽到慕容沖的聲音里有些微微的顫動，莫非住在他心里的那個女子說過同樣的話？

　　“誰告訴你的？”慕容沖聲音有些激動，握住了林若的手腕，再次追問。

　　看著慕容沖激動的面容，林若平靜地說：“她叫裴念，是我的摯友，一個再也不可能再見到的摯友。”

　　林若容色平靜，不似作假。慕容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手一下子松了，林若收回手，看著手腕上的指印，輕輕地揉著，轉(zhuǎn)動手腕關(guān)節(jié)，臉上卻沒有責(zé)怨的神色。

　　“抱歉?！?p>　　慕容沖看著林若皓腕之上發(fā)紅的指印，有些愧疚。

　　“無妨，人之常情。”林若淡淡的回應(yīng)。

　　聽聞回答，慕容沖陷入沉默。

　　氣氛一時之間又有些尷尬，微微還冒著些許熱氣的清粥和爽口的小菜，對于兩人來說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

　　林若從袖中拿出了卷軸，問道：“王爺可要聽聽第三筆買賣？”

　　慕容沖點頭應(yīng)道：“好?！?p>　　林若的目光在房中掃視了一圈，將目光定格在屏風(fēng)之上，對慕容沖說道：“勞煩王爺幫個忙?！?p>　　慕容沖點了點頭，兩人一起走到屏風(fēng)之前，一起展開了林若手中的卷軸。

　　“這是……輿圖？！”

　　林若點了點頭：“是?！?p>　　輿圖上的筆法細(xì)膩，將東魯周圍的代國、澤國、蜀國，再遠(yuǎn)一些的高句麗、回鶻、北契等都標(biāo)得一清二楚，甚至比他的書房的行軍輿圖還要精細(xì)許多。隨著卷軸的展開，里面是繪制了每一國的細(xì)圖，甚至標(biāo)注了各國的重鎮(zhèn)城池，兵防貿(mào)易。

　　地圖上標(biāo)注的字跡，慕容沖看著熟悉，那雋秀中帶著英氣的字，不是出自林若的手，又是出自誰之手？

　　“這輿圖，是你所繪？”

　　林若點了點頭，滿意地點了點頭：“費了好些功夫，不過幸好是趕在大婚之前完成了?！?p>　　這一份大禮，比先前的兩樣更讓慕容沖震撼。一個不曾游歷天下的女子，竟然能將諸國的輿圖畫得如此詳盡和精準(zhǔn)！若她是男兒身，那又該是如何叱咤風(fēng)云、俯瞰天下之姿？

　　“這些地方……都有林家的生意？”

　　“恩，但不是以林家的名義經(jīng)營，所以旁人并不知曉。”

　　“連代國和北契也有？”

　　林若得意的一笑：“當(dāng)然，要不然，我哪來的自信，敢跟王爺來談這筆交易？”

　　林家的生意竟然能延伸到東魯之外！這是慕容沖所不曾料想，也不敢料想到的?？墒茄矍斑@個女子卻做到了這一點。

　　從她輕松的笑意里看出，她早已開始了這一切的布局，如今諸事盡在她的掌握之中，然后借著太子和燁王相爭的機(jī)緣巧合，順理成章地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

　　這么看來，掌握在她手中的生意，該是一筆如何龐大的數(shù)目！

　　“林若，你究竟是什么人？”

　　慕容沖看著林若的雙眸，沉聲問道。

　　林若倩笑：“一個奸商。”

　　“那你想要什么？”

　　“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hù)我在乎的人?！?p>　　林若對答如流，這是她一直以來的答案。

　　慕容沖找不出破綻，但他可以感覺到，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內(nèi)心相當(dāng)強(qiáng)大的女子，不是他所想的強(qiáng)勢而咄咄逼人，卻是總帶著淺淺的笑，沉著淡定、不緊不慢地應(yīng)對著一切。

　　一段令她大徹大悟的情傷，一段令她逆境重生的蛻變，竟可以把一個女子，塑造成如此的模樣嗎？

　　“你對我有多少了解？”

　　林若用手指點了點下巴，帶著少女的俏皮：“這個啊，應(yīng)該除了你的那段不為人知的感情的具體細(xì)節(jié)，其他都知道，包括你想要取道代國，奇襲北契，為父報仇?！?p>　　纖細(xì)的手指在輿圖之上看似隨意的劃過，但卻讓慕容沖驚得說不出話來：取道代國，奇襲北契，這是他多少年來的執(zhí)念??！可惜，卻始終只是腦海中的一個想法而已。

　　代國軍力雖不強(qiáng)悍，但舉國富庶。四戰(zhàn)之地，強(qiáng)敵環(huán)伺，這些年來卻與北契勾結(jié)在一起，借北契鐵騎與東魯和澤國抗衡，不容小覷。想要拿下代國，太難。

　　不過，這個決定他從未對人說過，就連跟他出生入死的副將徐戰(zhàn)都不曾提及過，可是眼前的這個女子卻將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挖掘了出來，曝露在面前。

　　“你……”

　　“王爺和伯瑜的關(guān)系，不算淺；雖然以他神鬼莫測的輕功，暗中出入榮王府，未必能為王爺手下之人發(fā)現(xiàn)，不過我不會讓他冒這個險?！?p>　　“那你是如何知曉本王的打算？”

　　“王爺曾經(jīng)在書房里和他把酒言歡，讓他看過輿圖，對吧？”

　　慕容沖皺眉，沒有否認(rèn)：“僅憑這個，你就知道我要取道代國？”

　　林若點了點頭：“差不多。代國和澤國雖然都與北契接壤，但澤國多是水路，東魯?shù)乃娝坪醪]有精銳到如王爺手下的虎賁軍一樣戰(zhàn)無不勝。代國實力偏弱，但因其境內(nèi)礦山遍布，民生富饒，一直被諸國覬覦，東魯也不例外。也正因此，代國與北契在六年前私底下有個約定，代國每年向北契納貢輸絹，北契不得侵犯代國子民；且代國若遇到強(qiáng)敵，北契需派精銳鐵騎相救?！?p>　　慕容沖蹙了蹙眉：“你怎么知道代國和北契私底下的約定？”

　　“因為，給他們出這個主意的人，是我；在北契大汗面前舉足輕重的人，是林家?guī)孜灰勒痰囊晃淮笳乒?。而且為了掩蓋北契和代國的這個秘密交易，都是以北契‘劫掠’財物作為掩蓋的。王爺這些年，應(yīng)該都不曾聽說過，北契有殺戮代國子民的事情發(fā)生吧？”

　　慕容沖一愣：“你？”

　　林若的嘴角浮起一絲詭譎的笑：“這種雙贏的法子，自然是我的手筆?！?p>　　“六年前，你才九歲，那時你就……”

　　林若眨了眨眼睛：“這個世上，總有些聰明絕頂?shù)奶炜v英才，奇怪嗎？”

　　“只是覺得有些出乎意料。”

　　“也是一個巧合吧，當(dāng)時林家的生意上出了些麻煩，賣家把毛皮的價格連番上漲，所以我便向舅父建議林家自己來做通整條毛皮的生意，舅父便派了人去代國和北契，然后重金賄賂了在代國能‘呼風(fēng)喚雨’的重臣。所以林家在這兩個地方的生意做得順風(fēng)順?biāo)?，一直到現(xiàn)在?！?p>　　慕容沖有些不悅：“你還跟北契人做生意？”

　　“王爺，這東魯人的錢和北契人的錢，在商人眼里是沒有區(qū)別的?！?p>　　慕容沖雖然不虞，但林若的話卻沒有錯，但心里仍是膈應(yīng)，所以沒有開口。

　　林若將卷軸收起，說道：“這只是第三份大禮的其中一部分，還有一半，還請王爺三日后陪我歸寧，再行奉上。”

　　“還有？”

　　“當(dāng)然，那一半，才是真正的厚禮，王爺一定不會拒絕?！?p>　　慕容沖啞然失笑，其實林若不必這么大費周章，他方才答應(yīng)的第二個條件里，已經(jīng)可以囊括陪她歸寧這一項了。不過，既然還有驚喜，他自然很是期待。

　　“那本王，拭目以待！”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