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又討論了其他話題。主要的議程都談完以后,最后輪到吉爾伽美什這個額外的議題了。
安神首先開口道:“雪松山竟然會被人類闖入,這是怎么回事?”
恩利爾面子上有點過不去,說道:“以人類世界信息之閉塞,凡人幾乎不可能找到那個地方。只是有些神與半神祭司們過從甚密,長久以后,難免會透露出一星半點的神國秘密?!?p> 恩利爾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是看著烏圖的:“吉爾伽美什出發(fā)前曾經(jīng)向你祈禱,你為什么同意吉爾伽美什進入雪松山的請求?”
烏圖低頭說:“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職?!?p> 祂沒有解釋太多,解釋得越多越顯得沒有道理。
伊希庫爾湊到烏圖身邊問道:“我想你這樣做的原因,大概是出于你對半神后代美什千伽舍爾懷有的內(nèi)疚吧?”
烏圖沒有接話。但是當年美什千伽舍爾追尋到雪松山,死在了那里,這是安神也有印象的事,美什千伽舍爾畢竟是安神的祭司。
恩利爾見安神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而質(zhì)問伊希庫爾道:“你既然知道烏圖會放水,你為何不阻止這件事?”
面對神王的責問,伊希庫爾的表情顯得毫無壓力:“哎呀呀,吉爾伽美什獻給我的那只烤全羊味道確實不錯,他從各方面看都是個人才!天下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伊希庫爾說這話的時候雙手枕著頭,流露出一副公子哥兒特有的風流痞氣,頗有點邪魅狂狷的味道。
恩利爾沉著臉,一只羊就被收買了?自大洪水以來,這些子孫們一直改不了吃貨本性。
安神一直在翻看別的星球的事務報告,看來似乎沒有對烏圖和伊希庫爾追責的意思。
恩利爾轉(zhuǎn)而對眾神說道:“雪松山守衛(wèi)松懈,確實需要加強。這些人類繁衍得越來越多,無孔不入,確實是個麻煩。長此以往,地球的生態(tài)也會被人類破壞殆盡!所以我曾經(jīng)主張趁大洪水的時機將人類消滅個一干二凈,也不至于到現(xiàn)在耳根都不能清靜!”
此話暗指恩基,這位智慧之神與恩利爾的主張不同,祂在大洪水時代用巧妙的方法保下了人類的苗裔。當然恩基只是笑笑,對此話無動于衷。
尼努爾塔開口道:“雪松山的守衛(wèi)方式是不是太落后了?雖然說爬行類的守衛(wèi)在森林里機動性強,但是一旦戰(zhàn)斗起來也會大量破壞樹木,引發(fā)森林大火……”
作為洪巴巴的設計者,恩基解釋道:“洪巴巴的七道光環(huán)里本來也有破壞力較小的各種模式,只是祂將那些的光環(huán)交了出去,由此可見洪巴巴本人偏好爽一點的作戰(zhàn)方式……”
伊希庫爾失笑道:“你們不覺得洪巴巴的智商有嚴重問題嗎?竟然會相信吉爾伽美什的花言巧語,交出了祂的四道光環(huán)!”
恩基說:“只要是智能型的設計就難免會有思維缺陷。如果是天之公牛那種一根筋執(zhí)行殺戮的武器,反而不知輕重、破壞力更大?!?p> 恩利爾對恩基說:“恩奇都也是你的設計吧?除了他變幻多端的能力外,思維方式和狡猾的人類并沒有不同,這二者疊加的結(jié)果就是和那些人類一樣,更加不可控!”
恩基說:“洪巴巴是傳統(tǒng)型的,恩奇都算是一個創(chuàng)新升級版,本來設計出來的忠誠模式應該和洪巴巴是一樣的,能力也不相上下。但是也許是力量過于強大的緣故,恩奇都在誕生之初就發(fā)狂了,正當我們從他腦海中消抹一切指令,打算重新寫入時,他卻忽然從實驗室逃脫,變成了一個混混沌沌、與動物無異的東西。他逃離了神域,漫無目的地與野獸們游蕩在荒野之中,算是個失敗品吧……”
在標準版史詩里,恩奇都是創(chuàng)造女神阿魯魯制造的,但恩基也是另一個重要的參與者,這可以從恩奇都的名字中看出來:Enki(恩基)-du(制造)。
恩利爾看著恩基說道:“但是我覺得恩奇都并不像你說的一樣,是一個思想混沌地白癡?!?p> 吉比爾插話說:“恩奇都自從遇到吉爾伽美什之后好像心智忽然開了,成了烏魯克王的跟班。不過作為重新獲得智識的代價,他的力量只剩下不到原來的一半,只是與吉爾伽美什相當而已——就像最初的人類偷食了智慧之果,代價就是喪失了與神同行和永生的機會,被趕出伊甸園一樣?!?p> 眾神聽了,全都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尼努爾塔開口說道:“今后這種實驗就不要用我的基因了,一旦失控很不安全,我個人感受也不好?!?p> 恩基笑道:“好好,不用你的?!?p> “也不能用其他主神的!”恩利爾有點不高興地說,“雖然研究這些是你的興趣,但是會憑空制造很多麻煩!你造出來的這種東西算半神嗎?算神使嗎?”
恩基不說話了。
伊希庫爾插話道:“除了恩奇都,吉爾伽美什的能力也令人驚異,這些人類已經(jīng)有點接近于神了呢!”
祂又對恩利爾說道:“您對這位烏魯克王真是恩寵有加,要不是出于您和恩基神在大洪水時代所發(fā)的誓言,說不定一開口就同意賜予他們永生了呢!”
恩利爾聽了這話,腦海中浮現(xiàn)出吉爾伽美什扛著洪巴巴的頭,滿身血污,凜然無畏地踏著火焰而來的情景。
恩利爾沒有否認伊希庫爾的話,只是回答說:“賜予永生這種事還要麻煩到安神,又是無中生有的,我便直接把它給否決了?!?p> 恩利爾在處理吉爾伽美什這件事上確實算是寬容的。想象一下,如果一頭狼忽然闖入你家,咬死你家保安、把他的頭放在你面前,你恐怕不會對這頭狼充滿敬佩,而是想立刻弄死它,甚至有種想把外面整片森林的狼都殺了的沖動。
然而神族中確實有強者崇拜的邏輯,對方表現(xiàn)得越強,就越能被祂們視為同類。祂們不會殺了一個同類。
而今天的人類呢?雖然我們已經(jīng)站上了地球食物鏈的頂端,但是心底對自我的認知仍然是個充滿恐懼的弱小者。我們既自傲又自卑,對一切尖牙利齒的動物都充滿排斥。
恩利爾又說:“現(xiàn)在覺得我的決定是對的。只有洪巴巴這樣忠誠的次神才能賜予永生,而過于麻煩的‘人子’,終究不能讓他們擺脫必死的命運!”
這時安神看完了手里的報告,抬頭說:“怎么樣?廢話了半天,快速決定吧,我可沒那么多時間!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殺了天之公牛,還殺了洪巴巴、踐踏了神圣的雪松林,他們應該受到死亡的懲罰!”
安神說這話代表了誰的意見,大家都心知肚明。雖然伊南娜目前還沒有資格參加這次主神會議,但是她顯然又在安神面前嚼了舌根。
安神的話不能不聽,也不能全聽。
恩利爾開口道:“這兩個人中必須抹去其中一個!但是我認為恩奇都該死,吉爾伽美什還要履行管理人類的職責,他可以留下?!?p> 這時烏圖勇敢地站了出來,對恩利爾說:“他們是按照我的旨意殺死了天牛和洪巴巴,要判決也應該是公平的,怎么無辜的恩奇都反倒應該死呢?”
恩利爾心中怒火頓發(fā),對烏圖吼道:“就是因為你每天降臨他們中間,和那些人子過從甚密,他們才會產(chǎn)生那么多非分之想!”
烏圖據(jù)理力爭,卻被恩利爾一句話就駁了回去。其他神也緘口不言。
事情就這樣被決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