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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食記

第2章 初次相見

馭食記 伊吳 2209 2018-03-10 12:19:53

  橘色跳躍的燭火下,照在要結(jié)賬的老人身上,在墻上留下一個淡淡的影子。

  白掌柜掃一眼那影子,隨手拿起一把銀色的剪刀劃過,只聽呲啦一聲,墻上的影子頭部已被剪去。

  沒有頭顱的影子似乎晃了晃,接著影子猶如活水一般慢慢向缺損處移動,脖子、下巴、耳朵、頭頂,慢慢又全部“長”了出來。只是原本偏淡的影子在補全整個身體后,顏色又淡了幾分。

  “原來要點影子就能頂賬,這頓飯吃定了!”阿婉看著這幕忍不住舔舔嘴唇,雖然在她的心里覺得掌柜的更傻了,但好在這飯“錢”自己能付得起了——這是她人生中破天荒的第一次啊。

  阿婉剛想開口點菜,突然意識到她是隨二舅一起來的。她可憐巴巴的仰頭望著他,等著他的決定。

  老人看墻上自己的影子已經(jīng)長全,就向白掌柜告辭離開。

  “老哥兒,你身體沒啥不適?”綢衫男攔住老人去路,他覺得結(jié)賬遠不是他眼睛看到的那么簡單,這食肆處處透著古怪。

  “你是第一次來?”老人打量綢衫男幾眼,隨手掏出一顆白果,放在嘴里嚼著:“白掌柜收的不是影子,而是人的魂力。這魂力越弱,人的影子就越淡。等到影子淡到幾乎看不見,就離死不遠了。”

  “天爺!那不是用命在吃飯?!”綢衫男震驚了。

  “用命吃飯?呵!真是少見多怪!你在世的每一日,吃穿住用哪樣不是用命掙的?再說,能用命換的調(diào)鼎坊的美味,那是你的造化!你以為這里是你想來就能來的?”

  老人丟下一句嘲諷,飄然而去,獨留下綢衫男左右斟酌。

  “兩碗陽春面!”綢衫男咬牙做出決定,左右不過碗素面,他不信這還能減損了一年半載的壽命。他努力放寬心,拉著阿婉在靠墻的一張桌子坐下。

  沒過多久,面上桌了。

  粗瓷大碗里盛著清澈見底的湯、雪白的面條,還撒了一把碧綠、細碎的小蔥沫。看著雖然寡淡,但滾滾的熱氣還是增加了它的誘惑力。

  阿婉烏溜溜的圓眼睛癡癡盯著湯面,半天露出兩個梨渦:原來在食肆吃飯,一碗面也能做的這般講究漂亮。她感激的謝過二舅,這才笨拙的握起竹箸往嘴里撥拉面條。

   Q彈的面塞滿阿婉肉肉的兩頰,在貝齒的咀嚼下綻放出多層次的香味:陽光下金黃的麥穗散發(fā)的焦香,小河里才打撈出來的小魚直接入口的鮮爽,火里炙烤的半流質(zhì)蛋黃的豐潤,最后的余味里還有類似于板栗的淡淡甜糯……

  竹箸不過挑了幾下,碗里已只余下清湯。面這么少?阿婉不甘的用雙箸再次打撈,連蔥段也不放過,直到碗里沒有任何殘余、“碧波萬里”,她才戀戀不舍的把竹箸放下,開始喝湯。

  第一口湯劃過唇齒,像夜空中爆開的煙花,瞬間把阿婉征服。她貪婪的盯著映著自己影子的湯面兒,顧不上燙嘴,小口小口的嘬著。來不及分辨湯里的材料,一碗湯很快就見底了。

  阿婉打一個飽嗝,滿足的用手撫著鼓鼓肚皮,原來湯面準備的多少剛剛好!

  綢衫男隨后也分卷殘云吃完了面。他意猶未盡的看著光溜溜的大碗,舔一舔嘴唇。雖然心里一個聲音叫囂著:再來十碗這樣的面!但他還是覺得性命比較重要,半天猶豫掙扎才不甘的說道:“白掌柜結(jié)賬!”

  “這邊請!”白掌柜看破綢衫男的天人交戰(zhàn),卻不開口挽留,隨手拿出那把亮閃閃的小剪刀。

  阿婉看著墻上出現(xiàn)二舅的影子,沒等她反應,他的影子幾乎從頭顱處即被剪下。

  綢衫男看到這幕急到想要跳腳,無奈身子如泥胎般癱軟沉重,完全不聽他使喚。直到墻上影子重新長出頭顱,綢衫男的覺得自己的魂魄重新進入軀體。

  “白掌柜欺生么?”綢衫男看著一直笑呵呵的白掌柜,氣不打一處來:“方才那老人要了一碗面,連帶著一盤椒鹽白果、一盤排骨才要了他那么多影……哦,不,是魂力。怎么我就要兩碗面,就付出的魂……力和他差不多?”

  “哎呦!你嚷什么!調(diào)鼎坊的陽春面豈是你等凡夫俗子平常吃的?這面做起來比白果、排骨費力多啦,收你那么多魂力,已經(jīng)是看在你是新客的面子上打折啦!”

  一個看著比阿婉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不知從哪里冒出來,別看他個頭不高,說起話來卻咄咄逼人。這叫正在為難勸架的阿婉忍不住對他留了意。

  那男孩一雙劍眉卻在尾部分了叉,清晰如燕子的剪尾;金黃色眼睛里清晰可見倒三角般鋒芒外露的瞳仁;配上他直硬粗黑、向天生長的短發(fā)和一身結(jié)實的腱子肉,看著就很難相與。

  阿婉覺得男孩說的很可能就是實情,又轉(zhuǎn)頭看向二舅,希望他能聽了男孩的話就此息事寧人。但綢衫男被這么個乳臭未干的小子一頓搶白,哪里肯善罷甘休:“你算哪棵蔥?也敢在大爺面前耀武揚威?我只和調(diào)鼎坊的人理論,干你鳥事?!”

  “這位大爺息怒,白某忘記介紹了,這‘棵蔥’就是我們的調(diào)鼎坊的廚子,你吃的陽春面就是他親手做的。對于收取多少魂力,他也最有發(fā)言權(quán)?!?p>  “白掌柜不要再說。像他這般猥瑣、小氣之人,調(diào)鼎坊不會再和他往來!”男孩說著,隔著空氣朝綢衫男揮動手臂。阿婉覺得一陣勁風襲來,忍不住閉上眼睛,再睜開眼,她就看到二舅四腳朝天摔在門外。

  男孩冷冷的眼眸掃一眼阿婉,那意思似乎是在說:“是你自己主動出去,還是我送你出去?”

  阿婉訕笑,露出兩個梨渦,討好的笑著說:“我走,我自己走……”

  調(diào)鼎坊的客人們對方才發(fā)生的騷亂絲毫不以為意,只在男孩說話時抬了抬頭,就又重新沉醉在自己的美食世界里。

  “二舅,你沒事吧?”到底是自家人更親近,更何況跟他吃了不少好吃的,阿婉看著綢衫男慘狀,忍不住替他疼痛。

  “呸!一個做飯的有什么了不起?下次……”綢衫男借著阿婉的力,掙扎著從地上爬起,忍不住破口大罵。但罵到一半兒,他突然聲音小了下來。俗話說,好漢不吃眼前虧,更何況現(xiàn)在種種跡象表明這食肆的不同尋常,他何苦再招惹那黃瞳小兒。

  “下次,老子還不稀得來了!”阿婉在心里替二舅把話補充完整。不知為何,想到她不能再來這里,她心里倒有種悵然的情緒難以排解。

伊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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