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方義準(zhǔn)備將臂彎里的鴿子抵押給船家時,卻被中年漢子看出了心思。
“我看出來了,你口袋里沒錢是吧?沒關(guān)系,我天天在這泰屏湖上擺渡,下次你來,還我這次的就是了?!彼χf,隨即撐著小船離開了岸,向南邊駛?cè)ァ?p> 夕陽染紅了他健壯的背影,也染紅了彎彎的小船以及船槳與船舷合奏出的水上歌聲。
十年修得同船渡。小船兒走了,背影也遠(yuǎn)了。方義靜靜地站在岸邊,腦海中又不斷地閃爍著鄒老爺子和鄒小清的身影。
一樣的擺渡人,不一樣的背影,不一樣的性情。原來,在這遼闊蒼茫的泰屏湖上,竟有這許多有趣的人兒。
方義發(fā)了一會兒呆后,轉(zhuǎn)身快步離開。盡管西天已不見了太陽,但他有把握能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回到家中。
一陣風(fēng)似的趕路,早已驚醒了臂彎里的小鴿子。它的一雙小爪子牢牢地抓緊方義的衣袖,擔(dān)心自己會從這溫暖的臂彎滑落。
剛到清洲村,就見村口處有一束手電筒的光芒在不停地閃爍。
他用手遮擋住眼睛,在那刺眼的光束中飛快地前行,但很快,那束光消失了,卻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方義,你終于回來了!”這是慧子姑姑的聲音。
慧子早已做好了晚飯在家中等待方義回來,可是左等右等,直至太陽落下山去了,還是不見方義回來,不免心中有些焦慮,便帶上手電筒徑直來到村口等待方義回家。
知道姑姑已經(jīng)等很久了,方義心中有說不出的滋味。
他從口袋里掏出幾枚山果子遞給慧子,慧子笑著接過來,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大口嚼著吃,一邊吃還一邊贊不絕口:“這果子真好吃,又香又脆又甜!”
“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明天就上山再采一些回來?!狈搅x見姑姑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暖暖。
兩人邊走邊聊,方義將今天拜訪章家的經(jīng)過簡單地說了一遍,并告訴慧子,他要在家里養(yǎng)這只受傷的鴿子。
慧子并沒有反對,卻是愉快地答應(yīng)下來,“家里的糧食多著呢,夠它吃的了?!?p> 從此后,方義的生活里便多了一個不會說話的好伙伴。
不過,并沒有人知道他養(yǎng)這只鴿子的目的。雖然現(xiàn)在他不知道這只鴿子是否能被馴養(yǎng)成信鴿,但他依舊信心滿滿。
令他很驚喜的是,這只小鴿子身體很棒,也不挑食,玉米、綠豆、黑豆什么的,它都吃得很開心。
擔(dān)心鴿子會飛走,方義從竹園里砍了幾根竹子,為鴿子精心做了一只竹籠。
然而,讓他費解的是,被關(guān)進(jìn)竹籠里的鴿子看上去一點兒也不開心,甚至連吃喝都變得懶散起來。
無奈之下,他只好又將它放出來,任由它在樓上的空間自由行走和飛翔。
又過了幾天后,方義發(fā)現(xiàn)原來是他多慮了。
這只鴿子出奇地聽話,哪怕是飛到附近的樹上,但只要看見方義站在樓上呼喚它,它便一準(zhǔn)飛回來,優(yōu)雅地落在方義的手掌上、胳膊上,甚至肩頭。
有了鴿子的陪伴,方義的生活增添了很大的樂趣。
每天只要有空,他就會跑上二樓,和他的小伙伴親密地待在一起,有意無意地訓(xùn)練它一些本領(lǐng),比如,讓它從優(yōu)劣并存的一小堆豆粒中挑揀出優(yōu)等的來。
慧子夫婦見小鴿子讓方義變得這么快樂,自然感到萬分開心。他們以為,這樣一來,方義大概就不會再去想進(jìn)學(xué)校讀書的事了。
然而,幾天后,章勝忽然來到了慧子家,說是鐘老板想見方義,讓方義去鐘家做客,說說話。
慧子和徐林峰聽到這話,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鐘老板雖然是遠(yuǎn)近出了名的大善人,不論身份高低貴賤,他都不會介意,但是人家畢竟是赫赫有名的江南大富商。能被他邀請去鐘家大宅里做客,那是一種求之不得的榮幸。
慧子讓方義將身上干活兒穿的那套衣服趕緊脫下來,換上跟章堯一樣的西裝,還系上了黑色的領(lǐng)結(jié)。
這套衣服是她和徐林峰有一天特意從怡山書院周邊的集市上買回來的。
盡管汪春芳已經(jīng)給方義買了一套嶄新的中山裝和一套嶄新的西裝,但在慧子看來,那畢竟是章家夫婦的心意,而作為方義現(xiàn)在真正的父母,也得有份自己的心意才行。
于是,他們夫妻倆硬是對著汪春芳買的那兩套衣服研究了好半天,然后也去買了一套。
“瞧瞧!我們家方義穿上這身衣服,簡直就像換了一個人!”徐林峰圍著方義轉(zhuǎn)了幾圈后,嘖嘖贊嘆。
章勝哈哈大笑起來,“俗話說,人靠衣裝馬靠鞍。不過啊,你們家方義這身板,天生就是好,不管穿什么樣兒的衣服都好看!”
方義笑著聽他們說話,心里卻在暗暗想一些計策。
鐘家的司機(jī)在清洲村外的山道上等著,直到章勝和方義坐進(jìn)了車?yán)?。一陣灰塵揚起,小轎車順著彎彎曲曲的山道疾馳而去。
在車上,方義將那天去北湖村的事告訴了章勝。
章勝很抱歉地告訴方義,烏嶺鎮(zhèn)高中要舉辦一場書畫比賽,鐘畫和章堯都報名參賽了。
為了更好地為比賽做準(zhǔn)備,鐘畫邀請章堯去鐘家切磋技藝,正好鐘太太想吃章堯媽媽做的甜點,所以一家人就都跟著去了。
方義一聽說在學(xué)校里還可以參加書畫比賽,心里頓時五味雜陳。
他從來就沒有打消要進(jìn)校讀書的念頭,只是不愿意讓姑姑和姑父擔(dān)心,所以才沒有在臉上輕易表露心事,正好最近有鴿子陪伴,他便輕松地瞞過了他們。
正當(dāng)方義想將那天包袱在章家門口無故失蹤的事告訴章勝時,章勝卻神秘地對方義說:“今天見了鐘老板后,會有一件大好的事在等著你!”
“大好的事?在等我?”方義扭頭看向章勝,眼睛里充滿了懷疑。
章勝笑了笑,“到時你就知道了。章堯一直跟我說,他總是能精準(zhǔn)地猜到你的心思,我偏不信。要是這回真被他給猜中的話,我以后倒是愿意信了?!?p> 方義聽著章勝這話,心里一陣接著一陣的朦朧,他不知道這對父子背后究竟是在怎樣地議論他。
到了鐘家,鐘子恒再次見到方義,臉上洋溢著無比喜悅的笑容,他邀請方義和章勝進(jìn)客廳,喝茶吃點心。
鐘子恒見方義今天談吐自如、舉止得體,更比從前又多喜愛了三分。
說了好一會兒閑話后,鐘子恒問方義:“你是更喜歡在河里捕魚,還是在學(xué)校讀書?聽說你在故鄉(xiāng)已經(jīng)念完了初中?”
方義心頭猛地一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回答說:“河里捕魚,自然有河里捕魚的樂趣。進(jìn)校讀書,也有讀書的樂趣。但如果一定讓我選擇,我選后者。因為我更喜歡!”
鐘子恒頻頻點頭,“喜歡,就好!現(xiàn)在我打算給你一個機(jī)會,如果你能順利通過烏嶺鎮(zhèn)高中的入校測試,我就資助你進(jìn)校讀書,直到你高中畢業(yè)。要是你足夠優(yōu)秀的話,還可以拿到大學(xué)的全額獎學(xué)金。也就是說,憑你的本事,在讀完高中后,可以免費繼續(xù)讀大學(xué)。你愿意試一試嗎?”
方義騰地一下站了起來,心中涌起一陣狂喜,“鐘老板,你這話當(dāng)真嗎?”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鐘子恒沖方義點頭一笑,滿眼的堅定。
方義再也忍不住了,瞬間爆發(fā)出心底的吶喊:“我愿意!”
章勝一直在靜靜地看著方義,從方義那驚喜的表情上,他完全相信了章堯之前說過的話:“方義的心思,我最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