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商人,你要詩集做什么?”
提問的是費根,他還沒有商會,因為聽見了感興趣的話題。雖然全身的傷讓他的聲音低沉,但依舊保留著上層人士的那種傲氣。
對路奕就不同了。
這句突如其來的提問,使他心里一緊。自己和對方根本沒有任何交集,卻突然被問這種問題?難道是命運卡·唱詩班的秘密,已經(jīng)被察覺到了?
“詩集只有一個用途啊,那就是讀?!?p> 已經(jīng)習慣了冥想的路奕,很快平靜了內(nèi)心。接著,抿了一口已經(jīng)發(fā)涼的紅茶,迅速構(gòu)思好一個穩(wěn)妥的答案。
“而我是個文學愛好者?!彼右匝a充道,“透過文字,體會不同時間、不同世界的風土人情,一個個故事……這種感覺非常美好,所以我喜歡讀書?!?p> 聽完,費根一臉質(zhì)疑:“真的就這樣?”
“不然呢?除了讀,書還能拿來干什么?”路奕裝作好奇地反問,心里卻相當緊張。
“哼,沒事了。還有,年輕人,收好你那堆金幣。這座避難所里九成都是貪財?shù)膲牡啊闩赃吥莻€。嘖,一口吐沫就趕我走……”
被點到名,穆倒不是一臉平靜:“這是商會的底線而已。”
等到全身是傷的費根,用緩慢的方式離開了六月雪商會后,穆才對路奕賠起笑臉,顯然是看在財富的份上。
他說了一堆客套話,又多送給路奕一小盒砂糖、蜂蜜做的餅干(還有藏在里頭的一本“古老書籍”)。除此之外,他還解釋了為什么費根要詢問詩集。
“費根這家伙脾氣和人緣都有點糟……但他的一位摯友,是殼之世界赫赫有名的文學家。并且,這位文學家擁有一座私人圖書館?!?p> “哦?”聽見圖書館,路奕當然提起了興趣。
精神力雖然日漸增加,但可以拿來具現(xiàn)化的詩集卻僅有一本……這對命運卡或他本人,都是損失。他豎起耳朵,一字不漏,聽穆接著說。
“費根怕您用‘文學愛好者’當借口,去接近這位文學家——就像喜歡攀附權(quán)貴的小人。他想維護摯友的清靜……當然,我相信,您是真的熱愛文學。”
“那是當然?!甭忿鹊拇_有底氣,幼兒園到大學,靠這些教育來侃幾句文學還是沒問題的,“我很想拜訪這位文學家,和他的圖書館。”
“可惜——”穆的話鋒一轉(zhuǎn),“這位文學家前天出事了?!?p> 穆沒再繼續(xù),只是擺出一副商業(yè)的姿態(tài):“這些內(nèi)容就不屬于閑聊了,而是情報。”
好吧,能理解,路奕也確實需要這些情報。他把手伸進行囊里摸索,尋找等價品來購買情報。
從善神那里繳獲的戰(zhàn)利品不能用,會惹麻煩,給金幣又舍不得。想來想去,只有動用那些最早入手的那些玩意兒了……
路奕擺出來的是一件骨制品,像是原始部落用的祭祀物品,還算精細。
這是死者之牢那個罅隙里,之前積累下來的雜物。古書已經(jīng)鑒定過,沒有魔法價值,但作為文物倒還湊合。
為了夸大價值,路奕添油加醋了一番,模仿著地球上那些保險推銷員:“嘿,這東西很不簡單!是數(shù)千年前已不存在的部落,祭奠鬼神用的真正宗教之物,找遍整個殼之世界僅此一件……不僅如此!”
穆很感興趣。
“想必你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它是骨頭制作的……很遺憾,這種怪物已經(jīng)滅絕了,這是孤品!”
“……您真該來應(yīng)聘商會的交易員,那就回到正題,您還記得費根剛才的模樣嗎?”
路奕點頭,費根那身瘀傷、青黑遍布的身體,著實有點慘不忍睹。必然是被狠狠揍了一頓,下手非常重,沒被打死還真是命足夠硬朗了。
“那位文學家,也被打了。”
“……什么?”
“和他的事如出一轍,被莫名其妙打了一頓,至今沒人知道是誰做的。”穆的話音低沉了不少,讓周圍的空氣逐漸沉重,“不止他們兩個,其他還有一些富人也都被揍了,加上費根,差不多有十起類似事件。”
路奕推測道:“仇富的貧民做的?”
“沒那么簡單?!?p> 穆新要了杯新紅茶,卻加了一階魔法制成的小冰塊,微弱的涼意使得周圍有些陰沉。他盯著路奕,說話聲很輕微。
“所有人被打傷之后——都突然蒼老了很多歲。這不是修辭手法,而是真正的衰老……或者說,被偷走了生命力。這是秘密,請不要外傳?!?p> “我明白?!?p> “與此同時,領(lǐng)主在準備一件大事……所有人都在懷疑,這一連串的‘生命力被竊事件’和其有關(guān)??傊绻獣鹤?,請務(wù)必考慮富人區(qū)的房子,至少安全。所以,我這里正好有些房產(chǎn)資料……”
穆突然換上營業(yè)性的笑容,拿起一疊疊房產(chǎn)資料,變成了優(yōu)秀的二手房中介。
這種無縫銜接的本事,作為一個高級交易師,他的水平確實出彩……
一直到了下午,瓷器交接完畢、尾款付清,六月雪商會還留路奕吃了頓豐盛的餐點。交了中介費,路奕才總算有時間輕裝上路,趕往千挑萬選出來的宅邸。
一間避人耳目的獨立房子,對魔法師很重要。
那些黏土、沙子砌的屋子不行,根本放不下死者之牢的門,周圍還有很多嘰嘰喳喳的人。所以只能考慮石磚、木質(zhì)之類的豪宅,還必須是僻靜,不請傭人,就他自己。
萬幸選到了一幢合適的。
路上,古書用小聲和路奕交流著:“那個被偷竊生命的事……”
“哦?你有線索?”這對于獲得新詩集很重要,所以路奕挺關(guān)心。
“不,我是來勸你的,別摻和進去!偷竊生命?最低也是魅魔這樣四階起步的怪物在搗亂。但考慮到魅魔只會和獵物搞那種……呃,古老書籍上的內(nèi)容,所以不可能是魅魔?!?p> “你可以簡稱這些為古書。”路奕露出一個滑稽的表情。
“呸……別把古書和那些東西混為一談!總之,既然不可能是魅魔,這事至少是四階水平,超出你能力范圍,詩集就從別的方面下手吧。”
路奕無奈應(yīng)了一聲,不知不覺,卻已經(jīng)抵達了選定的那幢雙層大磚房面前。
傍晚,夕陽西下,為它抹上了一層特別的感覺。
庭院面積很大,坐擁綠草地和花朵,還有一串鵝卵石鋪成的小徑。更別說那大房子了,潔白的石磚工藝精湛,和木頭搭配的極有格調(diào)……但有些陰沉。
它這是按季度出租的,一季的租金是三十枚金舍客勒,相當昂貴,但條件完美符合,所以路奕愿意忍痛掏錢。
除了一個新發(fā)現(xiàn)的瑕疵——
庭院里,有位中年人正給自己擦著藥膏,打著不太干凈的繃帶。一身珠光寶氣已經(jīng)褪去,只剩駝背的身子,在草地上映出略顯詭譎的長影。
路奕確認了幾次,才肯定這是費根。
“我早該想到,租房的客人是你?!辟M根用玩味的目光,看著路奕。
“你是房東?”路奕忍不住發(fā)出嘆息。
“對,這是我前妻的房產(chǎn),以她的名義掛出去的……但很久沒人住了?!?p> 像是提到什么難過事,費根冷哼了一聲,又不怎么情愿地繼續(xù)解釋。
“屋子保證沒問題,我在這里是因為有人來租房……沒想到是你。按行規(guī),合同明天才會生效,但今天我可以留你……只是,我也要留下。我很擔心,那未知的敵人還會來對付我?!?p> 他不怎么討喜的臉,讓路奕無法保持好心情。多好一房子???是這家伙的。
路奕轉(zhuǎn)頭就打算走,在這里住,多半會被穿小鞋。他寶貴的時間是拿來學習魔法的,不該用在處理人際關(guān)系上,去找間旅店湊活一晚上吧。
“不租了?我又沒趕你走啊?!辟M根問。
“可……說實話,我們倆之間好像有點小矛盾?住下來對你我都不好?!?p> “誰說的?”
費根像是聽見了好笑的東西,訕笑了起來。
“我對你印象不好,所以我直接擺出來,但除此之外我不會做別的事。不像別人,討厭你,卻總對你露出笑臉,只在暗地里對你表達厭惡。”
“……你不擔心,我就是后面這種,會在暗地里對付你的人?”
“不擔心,你直接對我擺出了厭惡,這就行。說明你要對付我,會事先通知的……那樣我就可以先跑……同理,你覺得不對,也可以先跑。”
這奇怪、別扭的邏輯,讓路奕覺得好笑,可費根說的話,都像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一種難以揣摩的壞脾氣,扎根在這位渾身是傷的中年人身上。
就算邀請路奕入內(nèi),他也保持著一張臭臉,警告道:“別拖欠租金,別破壞高檔家具,畢竟你看起來很窮?!?p> “假如我不窮,金幣能不能把你趕走啊?”
“不行,因為我遠比你有錢?!?p> “可你沒有仆人和管家,就算被揍也只能自己去找商會?!?p> “這是節(jié)儉,所以我遠比你有錢。無論如何,都別浪費金舍客勒……好了,進來吧,這房子今晚過后就是你的了。”
在入住前,路奕抬頭,又打量了一遍屋子。
仍然很讓人滿意,可與之前不同,他稍微留意到了某些小細節(jié):二樓的某扇木窗,之前應(yīng)該是敞開著的?不,也許只是自己搞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