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逼迫

　　宋朝有火藥，并在軍事活動中廣泛應(yīng)用，這是《武經(jīng)總要》中明確寫出過的，廣為人知，長孫弘當(dāng)然也知道。

　　不過此刻看到的這朵蘑菇云，卻讓長孫弘驚呆了，因為宋朝為防唐末天下紛亂、武夫奪權(quán)的情況再次發(fā)生，嚴(yán)禁天下兵器，火藥這種超越任何冷兵器破壞力的東西，當(dāng)然也在嚴(yán)禁之列，這場爆炸是怎么發(fā)生的？

　　看看云朵冒起的地方，似乎就在江面上，隔幾個山頭轉(zhuǎn)幾個彎就到，算算時間，距離官船過去，還不到一個時辰。

　　上水船難行，在今天這種無風(fēng)的天氣更是艱難，全靠纖夫的力氣，這么說來，船隊?wèi)?yīng)該恰好走到那朵云的底下……

　　一種不祥的念頭油然而生，長孫弘來到空地靠江的一側(cè)，這里樹木稀疏，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江面和山下的情景。

　　蜀地多山，長長的嘉陵江在這里彎彎折折，九曲十八彎，江水浩蕩，轉(zhuǎn)個彎就不見了，山峰一座接著一座，長孫弘無法看到山的那一邊發(fā)生了什么事，腳下的這座山也不高，爬到頂峰也無濟(jì)于事。

　　山下鬧騰起來，有人敲起了銅鑼，村子里一片嗚噓吶喊，一群人拿刀帶棒的奔了出去，領(lǐng)頭的，正是李顯和跟班李義。

　　這些人急匆匆的跑出去，朝著爆炸發(fā)生的地方翻山而去，緊接著，保正長孫豪帶著兄弟長孫進(jìn)以及一群村里的青壯也跑了出來，在村口長孫豪接連下了幾個命令，叫人扎住了路口，又帶著剩下的人，循著李顯的腳印奔了過去。

　　“出大事了？”狗子站到長孫弘身邊，向山下張望，緊張的問：“那聲響是什么？震得我耳朵都差點聽不見了。”

　　長孫弘盯著遠(yuǎn)處的煙柱，瞇起眼睛，搖搖頭道：“是火藥，尋常的大火不可能造成這種黑煙?！?p>　　“火藥？”山里的孩子狗子第一次聽說這種東西，咂舌奇道：“乖乖，真不得了！”

　　他手搭涼棚，朝煙起處張望，嘴里說道：“聽我爹說，今天外面有官府的船經(jīng)過，不會是船出事了吧？”

　　這句話倒說到長孫弘心里了，他也在懷疑，這聲爆炸必定跟官船隊有莫大的關(guān)系，但是船在江上啊，弄火藥爆炸怎么用途？總不能在水里引爆吧，且不說宋代不可能有水下爆破技術(shù)，單論這么干了，船上的人不也被炸死了嗎？

　　長孫弘皺眉想了想，什么也想不出，這件事從頭到尾他就沒參與過，只是聽長孫兄弟支離破碎的談起一些，要他靠這些碎片推斷發(fā)生了什么事，太難為人了。

　　于是干脆不想了，長孫弘回頭過去，拉著狗子道：“別去管了，自有官府的人去料理，跟我們無關(guān)，來，繼續(xù)練！”

　　兩人又對著樹干打了一會，卻再無心氣，狗子總是好奇，別著脖子朝煙柱的方向看東看西，長孫弘也惦記著帶人過去的父親二叔會不會出事，大爆炸絕對跟官船上押送的要犯有關(guān)，南唐余孽能弄出這般大動靜，想必準(zhǔn)備齊全。一群鄉(xiāng)人過去，就算長孫兄弟再能打，也保不定會出事。

　　心不在焉之下，兩人再也練不下去了，草草收場，將沙袋之類的東西放進(jìn)山洞里，兩人就下了山。

　　村口已經(jīng)有人守著了，見來兩人過來，老遠(yuǎn)就吶喊起來，隔得近了看清是長孫弘兩人，這才停歇，里面有老成的，吩咐兩人趕緊回去，沒事別在村外亂跑。

　　兩人答應(yīng)著，一溜小跑進(jìn)了村，各自分了手，各回各家。

　　回到家中，張氏正守在門口張望，瞧見兒子遠(yuǎn)遠(yuǎn)的在巷子口露出身形，那顆懸著的心頓時落了地，急急的迎上來，把長孫弘往院子里拉，進(jìn)去之后返身就關(guān)了破破爛爛的柴門，又上了沒什么作用的門閂，方才拍著胸口道：“你怎么才回來？娘還擔(dān)心你別出什么事，剛才那么大聲響，娘唯恐你別被牽扯進(jìn)去?！?p>　　“哪能呢，娘，我不過是跟狗子在外面玩耍，這不回來了嗎？”長孫弘笑道，跟著張氏走進(jìn)堂屋里，接過張氏遞過來的水杯喝起來。

　　“就知道玩耍，你爹要你讀書，等他回來你可一定要坐著寫字，不然又要數(shù)落你了。”張氏嗔怪了兒子幾句，走到門邊，有些焦慮的朝外張望，自語道：“也不知道你爹去哪里了，那么大的聲響，他有保正職責(zé)在身，會不會帶人去探查了，唉，這官不官民不民的，管的倒還寬?！?p>　　長孫弘在桌子上鋪開了草紙，倒水墨墨，笑著寬慰母親：“娘，你就別操心了，爹省得的，以前那么多風(fēng)雨都過來了，這點小事還能難倒他嗎？二叔跟他在一起，什么事都應(yīng)付得來了，再說了，李大官人也去，不會有事的?！?p>　　外面的村道上，有人在奔走，有人在大聲呼喝，都是招呼村里的丁壯、趕快到村口集中的喊聲，嘈雜聲一片，亂哄哄的。

　　張氏越發(fā)的擔(dān)心了，說了句“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拿著一雙鞋底搬了個板凳坐到院子門口，隔著柴門一邊納鞋底一邊朝外瞧著，側(cè)耳聽著，希望從外面的聲音里得出一些信息來。

　　長孫弘倒不怎么心焦，這種水深到極致的涉及朝代興替的門派與官府之爭，尋常百姓根本沒有參與的份，作為邊軍混老了的油條，長孫豪應(yīng)該看得明白的，此刻帶人過去，不過是履行本分，沿著江岸走一遭，可能還沒到地方就會停下腳步，遠(yuǎn)遠(yuǎn)的叫喊，誰都知道有能力動用這等大當(dāng)量黑火藥的人，不是善類，靠近了別神仙打架、百姓遭了秧，那就倒霉了。

　　再不濟(jì)，有李顯那幫人頂在前頭，有什么不對跑也來得及。長孫弘一邊寫字，一邊想笑，剛才在山上看到老爹在村口磨磨蹭蹭的部署守衛(wèi)，看來是故意的，等李顯等人跑遠(yuǎn)了再慢慢的跟上，讓那個鹽梟去首當(dāng)其沖，老爹似乎并沒有長相那么憨厚啊。

　　果然，傍晚時分，長孫豪兄弟二人就回來了，走到家門口的時候長孫豪還對跟著自己的一個村里人吩咐著什么，那人連聲喏喏，答應(yīng)著去了。

　　長孫進(jìn)隨后進(jìn)來，表情輕松，連聲嚷嚷著口渴，長孫弘連忙舀了一瓢水，遞給他。

　　“二叔，怎么了？是不是出事了？”看看一臉嚴(yán)肅走進(jìn)屋子里去的長孫豪，長孫弘湊近二叔，悄聲問道：“我聽到很大的雷聲，好響??！”

　　“什么雷聲？那是爆炸！”長孫進(jìn)鼓著腮幫子把水咽了下去，笑著道：“軍中常用的火藥，點燃了就會爆炸，不過今天這量有點大，那火船把半條江的魚都炸飛了?！?p>　　“火船？爆炸？”長孫弘驚道，這倒不是裝的，長孫進(jìn)話里的意思，唐門似乎用了炸藥船。

　　“對啊，我跟你爹過去看了，唐門端的厲害，事先知道押人的官船什么時候過，早候在張公灘了，那片水淺，礁石多，火船里炸藥數(shù)量足，炸開了一塊礁石，飛起的石頭堵住了航道，官船上的人就算沒被震傻也過不去了?！遍L孫進(jìn)哂然道，又喝了一口水，這一趟跑下來，可渴壞了。

　　“哦，不是炸船，是炸礁石啊。然后呢？”長孫弘追問：“人被劫走了嗎？”

　　“沒有?！遍L孫進(jìn)翻翻眼皮：“船上那么多官兵，你以為是要打仗嘛？不知道為什么，放火船的人把航道堵住之后愣沒現(xiàn)身，活像只是為了炸礁石而已，我們趕過去時，船上的人都上了岸，盾墻槍陣的，防守嚴(yán)密，都不讓我們靠近，卻沒見著一個唐門里的人?！?p>　　“?。俊遍L孫弘呆了呆，詫異道：“費那么大勁只為了攔下船隊？”

　　“是不是很奇怪？按道理，應(yīng)該滿江竄出無數(shù)小船、旗號亂舉，上千號匪人齊聲吶喊、揮舞刀槍殺出來對不對？”長孫進(jìn)摸著下巴，若有所思般的道：“可是沒有啊，一個人也沒有！”

　　“行了！二哥，我看你聽說書聽多了吧！”一個粗豪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來，二人側(cè)頭一看，只見長孫豪拿著一塊擦臉布，走了過來，舀出水缸里的水擦臉。

　　他把布在水瓢里浸濕，滿臉亂抹，然后甩著絡(luò)腮胡子上的水珠說道：“如果南唐沒滅，也許能像你說的那般，如今唐門見不得光，哪里能有上千號人的隊伍拉出來？如能那般，他們早反了?！?p>　　“我很久沒上縣城了，上哪兒聽說書的去……但是奇怪啊，二郎說的對啊，火藥可不容易尋到，唐門費了那么大工夫，做了初一卻不見十五，不對的。”長孫進(jìn)依然在作思考狀推測：“莫非……他們另有所圖？”

　　“有什么所圖？不是明擺著的嘛！”長孫豪把用了許久有些發(fā)白了的藍(lán)色擦臉布往肩膀上一搭：“他們是想把官府的人逼上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