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然而,玨世子下一句說出口的話全然變了味:“一等丫鬟的她身為下賤,命比紙薄,卻還總存了不該的心思。”
他頓了一頓,“依我看,連粗使丫頭的活兒都不用再做了。即刻趕出府里便是?!?p> 夏桑驚恐萬分地抬頭,這一次卻是連尊稱都忘記了加:“你說什么?”
不僅是夏桑,凌玨身邊的凌玥,還有正巧出來看熱鬧的柳嬤嬤,三人都是一臉詫異。
凌玥側(cè)頭看了看笑得一臉狡黠的哥哥,他目的得逞了。
也是,依照哥哥一貫的作風,他來瑾瑜園多少次了。除了對柳嬤嬤尊敬有加,這園里的一應(yīng)奴仆他竟沒有一個叫得上來名字的。
怎么會突然表現(xiàn)得對夏桑感興趣呢?以往還算光鮮亮麗的夏桑都有且入不得眼,更遑論,現(xiàn)在落魄了。
凌玨對夏桑的問話置若罔聞,只是仍然狀如青竹般地立在那里,投下看不出任何神情的目光。
這樣的態(tài)度徹底刺激到了夏桑。
那眼淚竟是奪眶而出,她一把撲到了凌玨二人的面前來,整個人近乎是匍匐在了地上:“世子,我多年勤勤懇懇,有哪里對不起姑娘,對不起你們侯府的,我……”
說到興起的時候,夏桑居然伸出指頭指向了凌玨二人:“不,你們不可以,不可以趕我走?!?p> 她仿佛是一只困獸,可惜的是,困獸猶有一斗之力。夏桑卻只能憤懣不平地嘶吼上幾句了。
凌玨不動聲色地退了半步,以使他自己和夏桑拉開些距離:“玥兒身邊不需要你這樣不忠不義還滿心算計的下人,僅此一條,便足以讓你終生無法踏進這園里半步?!?p> 夏?!拔摇绷税胩欤瑓s只能囁嚅著發(fā)出幾個不完全的音節(jié)。
凌玥上前扶起了她,看著夏桑方才瘋了似的撲過來時弄臟了的衣裙:“有些事是不能說破的,說破了,便連最后一絲機會都沒有了,一切也就回不去了?!?p> 話罷,凌玥主動伸手替夏桑捏下了肩膀上一片凋零的花瓣:“我以前不說,既是不想說,也是不想讓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為難?!?p> 夏桑面色轉(zhuǎn)白,她似乎才意識到自己作為下人,方才有多么的逾越和難堪。更加糟糕的是,她的行為好像真的惹惱了姑娘。
她低聲:“是婢子的錯。婢子不該對世子和姑娘不滿,以及,以及高聲說話?!?p> “你是錯了,可是錯不在此?!奔热贿@個事是夏桑主動挑起的頭,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再為她考慮了。
有些事情,還是該說清得好:“主子遇險,你不能挺身而救,是為不忠,可是念及是生死攸關(guān),也就不與你計較?!?p> 凌玥深吸一口氣,這也算是一個契機,不是嗎:“你棄我而去,在脫險之后,卻還不告知別人來救我,不忠之上更是不義。僅此兩項罪名,你便擔不起?!?p> 此時天空放晴,這邊動靜已經(jīng)很大了,引來了不少下人駐足停留。
粗略一看,大約瑾瑜園里的眾人都來齊了吧。
凌玥還是替她留了些面子的:“至于滿心算計,我相信,你自己比誰都清楚吧。我說過的,有些話不能說破,說破了,就回不去了?!?p> 夏桑整個人顫在雨霽風卻未停的園子中,枝干微微抖動的海棠樹投射下的光影斑駁交錯,“婢子,婢子求姑娘了,不要趕婢子走。婢子不能離開過姑娘!姑娘,姑娘也不能離開婢子??!”
“胡說!”一直在旁的知秋忍不住一個箭步?jīng)_了過來。
居然揚手就是一個巴掌打在了夏桑的臉上:“老早就看你不爽了,什么,什么叫姑娘離不開你?我不是人嗎?柳嬤嬤不是人嗎?還是我們大家都是鬼啊!”
凌玥被知秋的話說得哭笑不得,拉過了知秋:“知秋的話說得也很清楚了。我身邊并不缺人,是你自己不想呆在我這里的。既然如此,門在那邊?!?p> 夏桑低著腦袋,雖然不再似之前那樣不知哪里來的底氣讓她咄咄逼人,但是雙腿仍未移動半分。
看得出來,她這是賊心還不死?。?p> 柳嬤嬤揉了揉因為濕氣入體而疼痛難忍的膝蓋,一咬牙也走了過來:“姑娘,這事交給嬤嬤來做。不值得為她生氣?!?p> 柳嬤嬤一個眼神示意,園里的壯仆一齊上前,二話不說就架起了夏桑。
夏桑掙扎著就要大叫。
只是這一回縱然她再巧舌如簧,可總歸是心虛,只能不停地重復(fù)著:“求求姑娘了,姑娘手下留情,婢子,婢子絕不再犯?!?p> 知秋啐了一口:“還有下次?再來一個下次,姑娘不就被你搞死了嘛!”
凌玥戳了一下她的額頭:“看不出來,你什么時候?qū)ο纳T箽膺@么重的?”
她一直記著,知秋和夏桑同為她身邊的一等丫鬟,二人同吃同睡,同住同進。
柳嬤嬤對夏桑面露不喜的時候,可是知秋一直在旁邊勸著的。完全看不出來,知秋對夏桑存了這么多的不滿的。
知秋扁了扁嘴,本來是不想跟姑娘說的:“她那樣的人,婢子老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是如果我們倆都開始窩里斗的話,姑娘您可怎么辦?”
這事擱誰頭上都是心煩至極吧!更何況,自家姑娘什么脾性,她還不知道嗎?
自己委屈些不算什么,可萬萬不能讓這些事情去麻煩姑娘。知秋如是想著,便在人前從未表現(xiàn)出什么。
可是,夏桑那個蠢貨,別人為她一次次隱瞞,旁人一次次忍讓于她,終究是一腔苦心完全付之東流。
就在剛才,她,她居然還恬不知恥地說出那等混賬話。
知秋氣得臉頰發(fā)紅,大口大口呼著氣,這才好受了一些。
凌玥從未想過這其中還有這樣的內(nèi)情,她抬手輕輕為知秋撫了撫后背:“是我太遲鈍了。”
那邊的夏桑已經(jīng)被一眾壯仆扔了出去,“趕緊滾!”
夏桑怎肯離開,立時就要撲上前來。
站在前面的一個壯仆眼疾手快,飛快地將門板一合,落上了門閂:“我勸你啊,趕緊走,不要非得把自己搞得沒臉沒皮才肯罷手。那樣大家誰都不好看。”
夏桑嘗試著捶了幾下門板,里面無論如何都沒有動靜了。大概是那些壯仆也離開了。
正為了來日一籌莫展的時候,夏桑聽到了身后傳來的窸窸窣窣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