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義莊啟程回城之后,蘇云起便一直在自己的書桌前暗自神傷。
林伯此刻立在屋外的回廊下,片刻的猶豫過后,還是敲響了房門:“公……將軍?”
“進來吧。”蘇云起捏了捏眉心,眼睛仍然在名冊上注視著。
林伯推門而入,暗自慶幸,剛剛他險些又把少將軍稱作了“公子”,還好少將軍他心思并不在此,并未注意到。
“林伯,這么晚了,你有事嗎?”蘇云起并未抬頭,而是直接聽到腳步聲后發(fā)問。
現(xiàn)在對于他來說,這便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
只要他能在兇手下一次行動前抓到有力的證據(jù)。
無論對方是黎琯的人,還是他們朝廷內(nèi)部懷有不軌心思的人,都必將讓他們付出應(yīng)付的代價。
他,一刻都不能歇啊。
林伯哀嘆了口氣,他是得了老將軍的令來照顧少將軍的。
可是,少將軍已經(jīng)整整兩夜未曾休息了。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受不了?。骸皩④姡催@天色也不早了,您何不休息一會兒?”
林伯頓了一頓,他知曉蘇云起的倔脾氣:“哪怕是閉目養(yǎng)神也算啊。”
蘇云起不為所動,甚至還提起了一桿筆在旁的宣紙上勾勾畫畫。
神情頗為專注認(rèn)真,林伯不忍心打斷蘇云起,可又著實是擔(dān)心他的身子。
便再次勸誡起來:“老奴知道老奴說話可能不大中聽,可是將軍的身子,您總該自己也愛惜些。不然,老將軍知道了,該有多難過啊。”
這句話算是戳到了蘇云起的軟肋,他手中的筆尖微滯,一滴墨滴在了潔白的紙張上。
喉嚨郁結(jié)許久,蘇云起才緩緩道出一句話來:“祖父多年不易,這些云起都看在眼里。”
北疆戰(zhàn)役長達數(shù)年,這樣的重?fù)?dān)就由一個早該盡享天倫之樂的老人來抗,其實是很不公平的。
這些心知肚明的,該說的不該說的,他都知道。
蘇云起起身,朝著林伯所站的方向一步步走來:“可近日京都遭變,若是祖父全權(quán)處理此事,我想他也會全力以赴的。”
“將軍……”還欲再說什么,可林伯卻發(fā)現(xiàn)已然沒有任何的必要。少將軍字里行間的意思已經(jīng)十分地清楚明了,而且他也應(yīng)當(dāng)相信,少將軍有足夠的能力能夠照顧好自己。
“老奴不曉得什么朝綱大事,也不懂得什么家國天下。只要少將軍和老將軍好,老奴也就安心了?!绷植缓霉Ь吹赝顺隽朔块T,滿室終于重歸寂靜。
蘇云起一時地怔愣之后,便又再次回到了案前,將那些人的供詞一一對比開來。
多說無益,只要他抓緊時間破了這些案情,早些休息也就不負(fù)祖父的厚望期待了。
這么想著的蘇云起更是不敢耽誤時間。以致后半夜一直燃著的蠟燭,其蠟淚流了一桌子也渾然不知。
天光倏忽乍現(xiàn),撕破了層層夜色的籠罩。
事實向來如此,無論黑夜有多么漫長難熬,只待第一道曙光穿透云層的時候,就會給大地帶來無限生機。
“來人。”蘇云起簡單伸了個懶腰,招呼府里的下人。
“將軍?!备锏南氯硕喟胧菑奶K老將軍府上下派來的,對于蘇云起的喜惡愛好都算是比較了解。
又加之做下人的想要得到主子的另眼相看,就更得會察言觀色才是。林伯都稱呼蘇云起為“將軍”,那他們就更沒有例外了。
“去平陽侯府走一趟,順便幫本將軍請來凌世子,就說有要事相商。”蘇云起得了空閑方才納悶起來。
凌玨平日瞧著雖然為人冷淡,但也不是個不負(fù)責(zé)的人。怎么昨日好端端地也不打個招呼就先走人了呢?
還以為他會主動來尋自己商議,現(xiàn)在看來倒需要他率先請人過府了。
小廝連聲應(yīng)和下來,這個活計倒是不累,無非就是跑腿傳話而已。比他在府里干那些重活累活要強上許多。
這么想著,不過就是幾步路的功夫,小廝已經(jīng)來到了平陽侯府門前。
“你是何人?”兩個守衛(wèi)圍攏了過來。
小廝笑道:“我是少將軍府上的,主子命我來請凌世子過府商議要事?!?p> 守衛(wèi)也是慣性回答,又瞧見眼前的小廝的的確確是從旁邊的將軍府出來的人,便點頭回答:“你等著,我二人這就進去通傳一聲。”
“玥姑娘?怎么……是您?”守衛(wèi)沒有想到居然會在世子的院里碰到了凌玥。
兩名守衛(wèi)一人尚在大門處守門,而他負(fù)責(zé)通傳一聲。可是人不在,他還傳個什么話。當(dāng)下便有些失望。
凌玥身著一襲透氣的絲綢料子制成的合歡裙正在院中不停踱步。
天氣雖然早已步入夏季,但是溫度還算宜人。凌玥渾身上下的穿著也算涼快輕透,可少女的額頭上還是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水。
她見狀,丹唇輕啟:“你一直有在守門,我且問,可有見到哥哥?”
算起來,從昨日晌午就一直未曾見其面。如若換做平日,倒也罷了。
偌大的平陽侯府,她凌玥也不可能自私到要時時刻刻纏著哥哥吧。就算她不顧及,哥哥也無妨,那未來的嫂嫂也定然反感極了這種妹妹。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凌玥是斷然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可是,有了先前蘇云起的那句話加之那本冊子上所書,她是真的怕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來印證了“一語成讖”那個詞語。
偏巧就在此時,凌玨徹夜未歸。這在過去,是從未發(fā)生過的事情。
守衛(wèi)經(jīng)凌玥一提醒,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腦袋:“對啊,小的,小的好像從昨日開始就沒有見過世子?!?p> “那現(xiàn)在你們來找哥哥干嘛?”凌玥才想到這一契機。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總算讓守衛(wèi)意識到了凌玨已然徹夜未歸。
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如果世子果然出了什么不測,那他們就是玩忽職守。
嚇得面色發(fā)白的守衛(wèi)當(dāng)即跪下:“小的,小的是在門外見到了蘇少將軍府上的下人,少將軍好像,好像有什么要事要與世子商量?!?p> “少將軍?”凌玥喃喃自語起來:“他怎么會和哥哥有事商量?”
在她看來,那二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總是看不太過眼。
怎么?這瞞著她就化干戈為玉帛了?
凌玥沉聲,也顧不得其他:“少將軍府上的人可還在外?”
“是,是?!笔匦l(wèi)彎著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他一直都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