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西郊一間荒廢多年的寺廟外,及膝的雜草叢生。只有一條光禿禿的窄道通向寺廟里間,格外突兀不搭。
幾處檐宇下掛著的風(fēng)鈴叮當(dāng)作響。在空曠的夜晚,空靈得像是自遙不可及的遠(yuǎn)方傳來,卻切實(shí)地又恍若響在耳側(cè)。
劍柄在手中一轉(zhuǎn),反射出來的光芒照得四下里陰森森的。
“如果不是我多留意,師父他老人家哪能想象得到,曾經(jīng)天賦異稟的師弟竟然會淪落至此?”緊攥著佩劍的無憂一眼瞥到了角落里立在墻角的人。
“師兄來了!”無影似乎一點(diǎn)兒也不意外無憂的到來,他從腰間取出兩塊打火石,嫻熟地摩擦出火花。
指尖雀躍的火花映襯著他如壁立千仞一般冷峻的面龐難得柔和些許:“這是寺廟,白日里人來此求神佛保佑,夜晚里鬼怪來此求渡。”
轟的一聲,火苗從地上竄起,不僅沒有暖意傳出,倒是烘托得氣氛更緊張了。
無憂厲聲問道:“你在嚇我?”
無影挨著火堆席地而坐,側(cè)目一瞥,卻并沒有直勾勾地盯著無憂:“我沒有嚇你,說得只不過是最淺顯易懂的道理。鬼怪聚集,陰氣自然鼎盛,烤烤火吧?!?p> “倒是師兄,這么多年過去了,你卻還是改不了聞鬼喪膽的老毛病。”無影拍拍身側(cè)的一片空地:“殺手,就應(yīng)該無懈可擊才是。”
無憂抽出手中的利劍,冰冷的金屬抵在無影的脖子上:“如果你死了,我自然無懈可擊。”
無影用一根手指撥開架在脖子上的劍:“可師兄你的瑕疵可不單單是這一點(diǎn)?!?p> 利劍回鞘,無憂終于坐在一側(cè):“何意?”
“一個殺手,握劍的手心應(yīng)該時常保持干燥才是?!睙o影看向他的這位同門師兄:“師父看不上你,是你的事情。自始至終,和我都沒有任何關(guān)系?!?p> 無憂低頭沉默半晌:“你說得可能在理。但是,你我二人是天生的敵人,不是嗎?”
天生的敵人嗎?在無影看來,不會有人是天生的敵人,也不會有人生來就有多么親近。更多的,難道不是陌路?
“你既然要為朝廷做事,想必也用不著在意我的死活。走吧?!睙o影話鋒一轉(zhuǎn)。
再站起身來的時候,袖口中一個彈指,火苗盡數(shù)熄滅,只有細(xì)微的火星還零星地飄在半空。
“師弟,你知道的?!睙o憂恨不得將心中所藏一吐為快:“我想的,不是要你死?!?p> 無影沒有回頭,更沒有停下腳步。像以往一樣,窩在佛像后面的一處用雜草堆成的空地上合衣睡去。
無憂將被汗水潤濕的手掌在衣角處擦干。正如無影所說,他的破綻太多。
誠然,配不上做無影的對手。
“有一天,希望你我可以比一場?!睙o憂深吸一口氣:“也好叫師父泉下有知。”
再過幾日,便是暗衛(wèi)真正成立的日子。今日前來,本想和過往做個了斷。奈何,天不遂人愿。
天雖然難達(dá)人愿,可一朝天子的舉手投足卻是與天下息息相關(guān)。
“朕能有你們二位左膀右臂,必可保江山無恙。”明燁拍拍左右二人的肩膀,以示信任。
蘇云起回京多時,卻一直保留著武將的習(xí)慣。
他抱拳笑道:“微臣不敢邀功,暗衛(wèi)還得多虧玨大哥的幫助?!?p> 凌玨挑眉,全然無視這是在陛下面前:“少將軍此話是要折煞凌玨,既然你上可入陣殺敵,下可翻墻入室,凌玨可不敢搶功?!?p> “行了,不管你們有什么誤會?!泵鳠羁刹幌胱屝聲x的左膀右臂因?yàn)槭裁礋o謂的誤會而爭斗不休:“朕命令你們自即日起,合力訓(xùn)練暗衛(wèi)。一月之后,朕要親自驗(yàn)收成果?!?p> “是?!绷璜k和蘇云起之間的矛盾終于被強(qiáng)制性地壓下去了。
凌玨看著明燁離去的背影,總感覺錯過了什么,可就是一時想不起來。
“陛下!”凌玨快步走上前,擋住了明燁的去路:“凌玨有事要稟?!?p> “何事?但說無妨?!闭f起來,與凌玨兄妹二人是從小長大的情分,明燁因此對凌玨有異常的包容和耐心。
凌玨難得露出尷尬的表情,就是因?yàn)橥浟耸鞘裁词?,才不好說出口啊。
一臉的局促,落到了明燁的眼底,迫使當(dāng)今陛下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的命令下得有不妥之處。
“玉玨,當(dāng)真是朕糊涂了?!庇瘾k是明燁給凌玨起的外號,自他登基稱帝,甚少如此稱呼凌玨。
凌玨自知心虛,又加之陛下如此稱呼自己,左思右想,沉默是金才是當(dāng)下最好的應(yīng)對方案。
明燁捏捏他的肩頭:“不足半月,便是你們凌家回祖宅祭祖的日子,朕這命令下得的確是不近人情?!?p> 凌玨羞愧難當(dāng),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似的。他這個混蛋,光想著怎么讓欺辱妹妹的家伙在陛下面前下不來臺,怎么把祭祖這樣的宗族大事都給忘了個一干二凈。
蘇云起還未離開,此時雖然隔得遠(yuǎn),但很明顯明燁的目光還是向自己看來。
想不到,凌玨還真能出幺蛾子啊。也不曉得他和陛下說了什么。
他快步走近,面色倒是如常:“陛下。”心中卻七上八下地打起鼓來。
“少將軍,凌家要回祖宅祭祖,暗衛(wèi)的重?fù)?dān)可全靠你一人了?!泵鳠钜馕渡铋L地一笑。
此事,倒是個不錯的契機(jī)。正好叫他瞧瞧蘇家這位少將軍的實(shí)力如何。
不是說自小在北疆習(xí)武長大的嗎?不是說年紀(jì)不大卻頗有威望的嗎?
如果實(shí)力不濟(jì),那他怎可放心將這河山的守衛(wèi)交由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心事重重的蘇云起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是凌玨故意將他闖入凌玥園子一事添油加醋地給捅了出來。
不成想,竟是這事:“陛下放心,云起一定不負(fù)厚望?!?p> “那,朕就拭目以待了?!泵鳠顦O其欣賞蘇云起的大膽。
這種大膽,不同于以前他做皇子的時候,那些欺軟怕硬的人對他赤裸裸的不屑。
更加不同于,在他登基之后,眾人小心謹(jǐn)慎地回話做事。仿佛真應(yīng)了那句“伴君如伴虎”一樣。
可是,私下里,下了朝,回家關(guān)起門來,指不定旁人又是如何想他的。
君臣之間,還是坦蕩蕩的方式更令人舒服。而,蘇云起,就是這樣一個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