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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同行

chapter20

無法同行 燕地寒Eza 3142 2020-01-25 15:09:05

  肯德基的這一季新款套餐是雙人份的。這就意味著,如果你是一個人來用餐,你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那多出來的一份垃圾食品,還有成雙成對的人們自帶的精神攻擊。

  這個世界已經(jīng)對單身狗這么不友好了嗎?沒準(zhǔn)兒……是的。

  雨胡亂地擦了一下粘在嘴邊的沙拉醬,拋下還剩大約四分之一的可樂,逃也似的推門而出。肚子里足足塞了兩個漢堡,還目睹了各色情侶沒羞沒臊地撒狗糧,他現(xiàn)在只感覺胃里惡心得緊。你問我為什么?你傻呀,這可是好不容易排隊買到的,撐著也要吃下去。誰會跟錢過不去?而且還是自己辛苦賺的血汗錢。

  街上盡是步履匆匆的行人,他們各懷心事,卻都不愿在大庭廣眾下展露半分波瀾。在這片撲克臉的海洋中,耷拉著眼皮、滿臉苦大仇深的雨就像森林里的一片葉、草原上的一株草。走在快節(jié)奏、新變革的排頭的F市看過太多的失意、失戀、失業(yè),甚至失足,它的居民也在潛移默化中染上了和它同出一源的冷漠薄情。沒有人會在意這個頂著一張毫無特色的苦瓜臉的綠發(fā)青年已經(jīng)有好些天對任何事都提不起勁了。雨在落滿霞光的路上四處閑逛,協(xié)會俱樂部的工作量遠(yuǎn)不及“金融街民工”,下班時間早而準(zhǔn),他現(xiàn)在有大把時間由他在回出租屋前隨意揮霍,順便消解一下這幾天來一直無處安放的郁悶。雖然和那些還在為生計東奔西走的人相比,拿著鐵飯碗的他似乎沒什么好郁悶的。

  但這莫名其妙的煩躁的怎么回事?雨屏蔽掉執(zhí)勤交警“嗶嗶”作響的口哨聲,皺著眉頭斜睨四方。幾個小時前的暴雨在柏油路上留下的痕跡還沒有消失,零星幾個水洼在車輪下茍延殘喘;和他一起等紅燈的白領(lǐng)小姐顯然今天難得不用加班,一通電話嘰嘰喳喳地嚷到現(xiàn)在還沒有停的意思;日光被玻璃幕墻反射過來,雖然是強(qiáng)弩之末,但經(jīng)過這番加持,仍讓人無法直視;再往前就是正言總部的正大門,玻璃門一側(cè)緊鄰Fendi的入駐店面,另一側(cè)的扶梯可以直通二樓的辦公室,門口烏泱泱圍了一群人。

  等等!正言門口?

  “誒?你看,那邊好多人???”

  “可能是在搞什么活動吧?過去看看!”

  “算了吧,人那么多,別去擠了?!?p>  “上一天班還不嫌累?”

  “誒,你看他們有人還在用手機(jī)拍耶!”

  “???”

  ……

  撞上下班高峰,正言主樓又處于被超五星級酒店、高端寫字樓和超級購物中心的眾星捧月的狀態(tài),腳下的人流量可想而知。雨越是往這邊走,一道圍過來的人越多,人越是多,縈繞在耳邊的私語越雜,話越是雜,梳理出來的信息越多。

  “怎么了這是?”

  “不知道啊,前面的人說是海力布和摩多吵起來了。”

  “海力布?他自己一大攤子事還沒完,跑正言來干嘛?”

  “我哪知道啊,好像是海氏被收購是因為有人背后做手腳?!?p>  “難道他懷疑……不可能!”

  “不好意思,借過!借過一下!麻煩借過一下!”突然從背后伸出的一雙手打斷了這對路人的談話,其中一人撇撇嘴,撣了撣胳膊上剛剛被碰過的地方,對著雨艱難地?fù)荛_人群的背影不屑地“嘁”了一聲,暗自嘲笑這人看熱鬧不嫌事大。

  這邊,在人堆里奮力掙扎了半天的雨終于能點著腳勉強(qiáng)瞧見眾人口中的兩位主角。在這種事面前,男女老少不約而同地變成了長舌婦,說起話來像夏天夜里的蒼蠅蚊子,嚶嚶嗡嗡沒完沒了。從目前的形勢來看,摩多應(yīng)該不在下風(fēng),盡管聽不清他在說什么,但是從神色上看,東道主此刻的從容淡定明顯要比對面那個耳尖泛紅的不速之客高上不只一個檔次。

  不過,以海力布的性格,再怎么大的刺激,他一般都習(xí)慣一個人悶著。怎么,我不在的這幾年,大少爺還能轉(zhuǎn)性不成?雨心下疑惑,找了一個比較隱蔽的位置,繼續(xù)觀察。

  時間擦著人的肩膀溜走,頭頂?shù)奶炜沼申庌D(zhuǎn)晴,云層堆砌的銅墻鐵壁開始出現(xiàn)裂縫,陽光從漏洞中傾瀉而出,仿佛天使加百列將要來傳達(dá)上帝的旨意。不過,雨可沒興趣關(guān)心丁達(dá)爾效應(yīng)在此刻有多美。他通過人群的縫隙緊盯著正處于焦點的兩人,不愿意放過任何一句沒被噪音淹沒的只言片語,脖頸上的汗珠密密麻麻,衣領(lǐng)上很快濕了一片——不是因為熱。

  雨站在一群陌生人中間,像個剛出山就挖到國寶的盜墓賊一樣,捂著胸腔,聽著心臟在砰砰直跳,身體遲遲做不出反應(yīng),大腦卻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現(xiàn)在誰都知道海氏集團(tuán)大勢已去,被收購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氖?,就算是想拖人墊背,海力布也沒理由選正言這個硬骨頭。海力布生來敏感,但并不是容易發(fā)火的性格,而且,在此之前,他私底下跟摩多的關(guān)系雖不如和云曉虎那般要好,但在公眾面前,就算是逢場作戲,也演出了以假亂真的禮尚往來。大庭廣眾下,這么簡單粗暴地和前隊友兼同事撕破臉,他要損失的不只是海氏的市值??伤麨楹纹@么做?啊啊啊,腦子好亂!雨苦惱地揉揉頭。直覺告訴他,這個原因已經(jīng)離他很近了。

  正思索著,海力布突然提高了聲音,大廳上下被這氣勢怔住,一下子安靜不少:“你覺得你對得起當(dāng)年我們四個在陀螺協(xié)會……”

  但是摩多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彬彬有禮地等他說完:“你這個離開協(xié)會、離開戰(zhàn)隊不夠,還要玩失聯(lián)的人有什么資格提‘當(dāng)年’?”

  “我做過的事情我從來不會不認(rèn)賬,所以也請你好自為之?!焙AΣ剂滔乱痪洳磺宀怀脑挶慵膊诫x開了。鬧劇結(jié)束了,看客們像一盤散沙四散而去。雨挪開步子,跟著人群離開了現(xiàn)場。由于背過了身,他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道目光朝這邊看了過來,并在他后腦勺上停了幾秒。

  一道和本人一樣冷靜的目光。

  “有事?地下車庫見面吧。”短信提示音從褲子右邊口袋傳出來。

  繞開車庫入口的保安對雨來說完全不在話下,更何況剛才還弄得那么混亂。雨將信將疑地走向一輛藍(lán)色福特Mustang,這輛車他只在出獄那天見過一次,連車牌都沒來得及看。駕駛座上的人見他走近,摁了下雙閃以作回應(yīng),緊接著便是車門解鎖的聲音。雨一腳跨上副駕駛座,還沒坐穩(wěn)就迫不及待地問:“是你做的嗎?”

  “什么?”身邊的人一動不動,臉隱沒于藍(lán)色長發(fā)背后。

  “你難道就不怕別人起疑嗎?從來沒有和你公開互撕的海力布今天為什么一反常態(tài)?這么大一個海氏怎么突然就倒臺了?”

  搭在方向盤上的手微抬著,沿防滑皮套的紋理一路向下。如果放在以前,被人這么晾在一邊,雨肯定會暴跳如雷,但今天他似乎格外有耐心。不說話?沒關(guān)系。接下來我的這句話,保證讓你失去任何繼續(xù)沉默的底氣。雨扯出一個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你是不是覺得你很聰明?他要是知道會怎么想,會怎么看你?”

  摩多當(dāng)然知道雨在說誰,他冷冷地看向這個神情倨傲的人,幾近咬牙切齒地擠出字來:“就事論事,不行嗎?”

  “那到底是不是你做的?就一句話干脆點。心里沒鬼打什么太極?”

  “你和海力布一樣,心里已經(jīng)一口咬定,何必要來見我?”

  “我還不是!……想確認(rèn)一下。”雨像漏氣的球,泄氣地陷在座椅里,眼睛在光滑的窗玻璃上瞄來瞄去,剛才的咄咄逼人轉(zhuǎn)眼不見蹤影。

  我只是想再確認(rèn)一下,想聽你親口說出來,這樣我才能有充分的理由去相信我的設(shè)想,去接受那個不惜頂撞巴斯也要公平競爭的摩多、那個被我打到嘴角滲血也不改律師函的摩多,已經(jīng)一去不返了。我只是想知道,這樣經(jīng)營算計著每一天的你會怎樣度過往后的人生?我只是不解,這樣刀口舔血、手染銅臭的你,有什么資格被愛?

  “資本都是帶血的,雨?!?p>  “關(guān)于這點你大可閉嘴,”雨賭氣般梗著脖子,“我懂的沒你多,但是‘為富不仁’還是知道的。你踩著我們的四年過來,走到現(xiàn)在這個高度,是你應(yīng)得的。但為什么你給我的感覺和巴斯越來越像?”

  “知道你要上法庭的那天我是真心想揍你,一是因為我并不認(rèn)為你手上干凈到可以心安理得地坐上律師席——當(dāng)然,這可以歸為巴斯挖的坑太大。這第二點,就是我實在沒有理由不覺得你會過河拆橋。”

  雨迅速瞟了摩多一眼,對方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示意繼續(xù):“風(fēng)——哦不老唐,他真的什么事都做的出來,只要是你。你可千萬別以為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 ?p>  “你自己好好考慮清楚吧,我給你寫那封信,是想你以后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只考慮自己一個人的利益。都是成年人,該學(xué)會負(fù)責(zé)了?!庇觊L嘆一聲,摔門而去,車門合上的聲音震得摩多耳膜疼。等到人走遠(yuǎn)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從座位里起身,疊起雙臂趴伏在方向盤上,雙肩微微顫抖。

  我該怎么辦?我不想,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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