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多是在走到正言樓下的時候接到云曉虎的電話的。電話那頭的人刻意壓低了聲音,語速飛快,尾音因為焦慮而微微打顫。草草交代了將要回國后,曉虎隨機結(jié)束了通話,留摩多一個人看著屏幕上還不到一分鐘的通話記錄,一臉茫然。
時間臨近下班,寫字樓里開始出現(xiàn)小波的下班人流,摩多乘電梯上到23樓,那里是這個集團的統(tǒng)治者的專屬空間,只有通過了身份驗證的人才能進入這一層樓,絕大多數(shù)來訪者都會被電子音冷冷地拒于門外。
爺爺大概是回家休息了,走廊上只聽得見摩多自己的腳步聲。所到之處,聲控燈漸次亮起。摩多徑直來到總經(jīng)理辦公室。房間很大,歐式裝潢無不暗示主人身家不菲。辦公桌對面墻上掛著一幅風景畫,摩多站在畫前啟動機關(guān),一間密室隨即出現(xiàn)。雖說是密室,其實也不過是一個陳設(shè)齊全、裝飾相對簡單的房間,但它絕密的存在注定了其非同尋常。摩多拉開立在墻角的衣櫥,換上職業(yè)套裝,束起長發(fā),然后在梳妝臺前,對著鏡子,慢慢地,摘下了戴在左眼的紅色美瞳。做完這些,他又打開保險柜,從放在第二層的黑盒子里,取出一張人皮面具……
走出密室,他是正言集團總經(jīng)理,賀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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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力布,你看這件怎么樣?”林飛把一件繡滿亮片的婚紗舉到海力布面前,大眼睛撲閃著。
“太晃眼了,你讓我到時候怎么直視你?”
“不是還沒發(fā)請?zhí)麊??你先適應(yīng)適應(yīng),等你習慣了,我們再定日期?!?p> “也只有你這種人才會這樣……”
“海力布!什么叫‘我這種人’!”
“額,啊……誒,林飛我覺得那件不錯嘛。”海力布見勢不妙趕緊把話題扯回到婚紗上。
“嗯……想不到這么多年,你的眼光還有點長進嘛,”林飛撫過衣領(lǐng)上漂亮的刺繡花紋,臉色明顯多云轉(zhuǎn)晴,“那就它了?!?p> 林飛小跑著進了試衣間,發(fā)尾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海力布坐在窗邊等著。外面的街市熙熙攘攘,女學生三三兩兩走在一起,說一些男生永遠不感興趣的事,小情侶穿著新上市的春季情侶裝,袖子下的手十指相扣。
三毛說歲月極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而如今的他,拿到了博士學位,繼承了父輩的家業(yè),在陀螺界也漸漸懂得從臺前退到幕后,似乎歲月的流逝并沒有從他手中沖走什么,前方是一馬平川,他的天下是那樣寬廣,沒有盡頭。
“喂,海力布!你說婚禮上誰來當你的伴郎?摩多還是云曉虎?”
“阿豹。”
“哼,我就知道,你怕他們比你帥!”
“煩死了,林飛你衣服換好了沒?”
———————————————————————————————————————————————————云曉虎沒有想到,事情的發(fā)展和他想象的要差了好幾條街。
如果可以重來,他會在頭一天和海力布的電話里多花十幾秒問清楚今天來接他的人姓甚名誰,最起碼,他不用在飛機上像個初出茅廬將要面試的畢業(yè)生一樣反反復(fù)復(fù)打腹稿,緊張得抖腿。
最起碼,他不用像現(xiàn)在這樣失落。
“不不不,不對。這么說來倒像是我有多嫌棄阿豹似的。”云曉虎甩了甩頭,配合阿豹把最后一件行李塞進后備箱。剛想起來還沒向自己多年的好伙伴介紹安娜,誰料一直因為耳鳴甚少開口的少女這時卻搶先一步上前,自報家門:“你好,是阿豹對吧?我是安娜,曉虎未婚妻,以前一直在英國住,第一次回國以后還請多指教啦!”再配上一個甜度超標的笑容,整個人仿佛披上了天使的圣光,唬得阿豹一愣一愣的。
但云曉虎可不是這么想:不是剛下飛機還在耳鳴不方便說話嗎?不是第一次出遠門怕生嗎?現(xiàn)在都是什么情況?合著你先前說的那些是忽悠我的對吧!還有那個“未婚妻”……
“俺知道,海力布早就和俺說了?!?p> 云曉虎的思緒被打斷。
“他還擔心這么多年俺認不出你,或者是把未來云夫人丟了?!?p> “哈哈,那位海力布可真是幽默呢!”
車門關(guān)上,商務(wù)車駛出停車場。
“對了,摩多說安娜第一次回來,肯定會有點人生地不熟,想讓大家晚上一起聚餐?!?p> “好啊!這兩位都是曉虎的朋友吧,人真好!”
頃刻間,云曉虎只覺得五雷轟頂。他知道該來的總會來,卻未曾想消息傳遞得如此之快。
他,到底還是知道了啊。我還沒想好該怎樣開口……
“你頭上怎么這么大汗?阿豹,可以開下空調(diào)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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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邱是跑著來到老先生門前的。
明天就是清明節(jié),鎮(zhèn)上的人歷來講究在今天掃墓祭祖,這直接導(dǎo)致了今天早高峰堵車堵得水泄不通。從家到養(yǎng)老院的路程不算遠,小邱今天卻足足花了一個小時,遲到了一刻鐘,沒少挨領(lǐng)導(dǎo)的罵。
所以,當她上氣不接下氣地扳著門框,看到房間里的老人向她致歉時,內(nèi)心的波動可想而知。
“提前出獄?就這樣?”
“對。因為在獄中表現(xiàn)好,所以我被提前釋放,在監(jiān)獄里的時間是四年,不是一開始說的五年。我對我的疏漏感到抱歉?!?p> “……要不要這么嚴謹?”心直口快是小邱長久以來的毛病,總是把她的內(nèi)心想法公之于眾。
“你可聽過千里之堤潰于蟻穴?”
“居然在這種細節(jié)上犯錯!你知不知道千里之堤潰于蟻穴?記住,沒有下次!”往日的情形又浮現(xiàn)在眼前。當初他們還在背地里抱怨巴斯古板、固執(zhí),笑他在小事情上斤斤計較,沒想到如今自己也會在不知不覺中表現(xiàn)出這種執(zhí)著的嚴謹,并且,也終于可以在提起這些回憶的時候,心里不再波濤洶涌,平淡的語氣像是在講述一個陌生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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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你說,會不會有一天,我在想起他的時候,不會再這樣怨恨?”
“也許吧。最起碼,現(xiàn)在的你沒有當時還在水牢里的你那么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