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叫雪雁將棋擺在院子里,紫鵑去端了幾個凳子。黛玉和水冰只下了一局,水冰很快輸了。水冰垂頭喪氣地說道:“我就知道我會輸?!逼鹕砣ソ醒┭闳ツ谜眍^,黛玉笑道:“郡主,算了,你才十歲,輸了也沒有什么,你還小呢。”水冰嘟囔著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可不愿意做小人。”說完只催雪雁去拿枕頭。水溶笑道:“也罷,雪雁,你去拿枕頭來,要不冰兒不安心?!?p> 雪雁果然去拿了枕頭來,水冰頂在頭上,坐在一邊看黛玉和水溶下棋。第一局下了好久,最終平棋。黛玉一笑,松了口氣。水冰道:“平局,這局不算,你們也可能是故意的。你們要再下一局,我要看你們誰受罰。”
水溶一笑,于是擺棋和黛玉再下。半局下來,黛玉心里不免著急。水溶見黛玉雙眉微蹙,額頭冒汗,兩眼盯著棋局卻不敢吭聲,力圖壓住心里的焦急,不由暗笑。聽黛玉自言自語道:“我那步怎么會這樣走呢?”說著拿起帕子擦額上的汗珠。水溶看著黛玉笑道:“玉兒不會是想悔棋吧?我讓你再重新下?”黛玉紅了臉道:“那我還是認輸?!彼苄Φ溃骸安皇钦J輸,是一棋不慎,滿盤皆輸。已經這樣了,不輸才怪?!?p> 水溶又看了看還在看棋局的水冰道:“玉兒,冰兒,你們兩個都有個致命的弱點,冰兒是急于求成,所以敗得快;玉兒雖然沉穩(wěn)些,但一遇道險境心里就發(fā)慌。所以和你們下棋,我可以贏,你們總輸?!庇洲D向黛玉道:“玉兒,你說罰你什么好?你自己選還是我們說?”黛玉抬頭道:“我也如郡主說的,既然輸了就愿意受罰。溶哥哥想罰我什么?”水溶想了想道:“就罰你把你寫過的菊花詩全寫出來!”黛玉道:“好吧?!闭f完叫雪雁去拿紙筆。自己將棋收好,又叫水溶去搬過小桌子。
雪雁拿出了紙筆,放在桌子上。黛玉走到桌前,拿起筆,蘸了墨水,只見她寫道:
詠菊:無賴詩魔昏曉侵,繞籬欹石自沉音。毫端運秀臨霜寫,口角噙香對月吟。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一從陶令平章后,千古高風說到今。
問菊:欲訊秋情眾莫知,喃喃負手叩東籬: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開花為底遲?圃露庭霜何寂寞?鴻歸蛩病可相思?休言舉世無談者,解語何妨話片時。
菊夢:籬畔秋酣一覺清,和云伴月不分明。登仙非慕莊生蝶,憶舊還尋陶令盟。睡去依依隨雁斷,驚回故故惱蛩鳴。醒時幽怨同誰訴,衰草寒煙無限情!
水溶看黛玉一氣將三首詩寫了出來,拿起來反復看了幾遍,嘆道:“不愧是探花之女!也只有玉兒你才能寫出這樣的詩!”水冰剛看黛玉寫時,黛玉娟秀的小楷已經讓她驚嘆不已,黛玉一揮而就三首,更讓水冰嘆服:“林姐姐,沒有想到你這么厲害!要是我們朝堂會選女官,只怕姐姐也可以做探花狀元了。”雪雁笑道:“郡主,我們老爺可真是曾經的探花郎呢。我們姑娘的才學可是人人都贊的,先前在賈府——”黛玉瞪了雪雁一眼,雪雁慌忙閉嘴不說。
正在這時,紫鵑進來說水安已經買了東西回來了。水溶和黛玉忙起身前去,雪雁收拾了東西,和水冰也跟了出去。
幾人來到前院,見水安帶著兩個小廝正在搬東西。黛玉見水安買回了四個大水缸。水溶叫搬在圍墻邊,搬好水缸,水安把買的另外一包東西拿進來放在桌子上。水溶打開一看,是叫水安去翰墨香買的筆墨紙硯。黛玉知道是水溶的意思,很高興,且看到這些筆墨紙硯都是上好的,笑道:“水安,難為你了?!蹦闷鹉菐字P,見都是大號和中號的。水溶道:“水安,怎么都是大號中號的?沒有買小的?”水安道:“我看王爺平常用的都是這么大的,所以挑了好幾支?!彼茇煹溃骸澳氵@個腦袋怎么這么不開竅?我叫你送來這里,自然是給林姑娘用,哪個姑娘家都用中號大號的?”
水安委屈地說道:“王爺不說清楚,我哪知道是給林姑娘用呢?況且我又不會寫字,王爺只怪我。”黛玉聽了,笑道:“溶哥哥,你也別怪水安,人家說得也有理。忙得這么辛苦,也難為他了。那中號的也好,我可以用。其他毛筆我也還有,這里離街又不遠,我們去買也方便?!?p> 水冰聽了,驚喜道:“林姐姐,這里離街不遠?那我們吃了飯去逛街可好?我六歲后都沒有逛過街了?!庇謱λ艿溃骸巴跣植环判?,你帶我們去好不好?”水溶想了想道:“南街人多,你們姑娘家去街上不方便?!摈煊竦溃骸澳俏覀儞Q男裝去怎么樣?”水溶道:“還換男裝?你們這個樣子,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女扮男裝。上次陳也俊就一下看出紫鵑來了。”水冰想了想道:“王兄,我想道了一個辦法,我們就扮著是你的丫頭,怎么樣?”
黛玉聽,也高興道:“郡主這個主意好,我們上次去街上,看道好些姑娘都在逛。穿上丫頭裝束,誰會注意我們。”水溶也覺得這個法子比換男裝好,只好點頭答應。
一時紫鵑雪雁擺好飯菜,幾人用過午飯。黛玉叫過水溶送來的兩個丫頭,問了一下她們的情形。其中一個丫頭說自己夫婦已經去世,隨叔父過日子。因為叔父病重,又有三個未成年的孩子,所以自求買了以填補家用。黛玉看她身子單薄,甚為憐惜,問她會做什么,那丫頭說什么都做,針線活也不差。黛玉給她取名為如云;另外那個丫頭說也無父母,本隨祖父母過活,因老人去世,所以做了丫頭。黛玉感嘆了一番,給她取名字為如煙,讓她伺候王嬤嬤。又囑咐紫鵑和雪雁好好教引。
諸事交代好,黛玉和水冰換好丫頭的裝束,叫紫鵑雪雁給自己梳理成丫頭的發(fā)飾,來到前院。水溶笑道:“你們兩個丫頭,到外面好好跟著我,可別丟了。我們坐車走大路去,逛完坐車回來,怎么樣?”黛玉點頭,幾人上了車,往街市而去。
到了街頭,水安叫一個小廝看好馬車,自己陪著水溶黛玉水冰逛街。水冰看街上異常熱鬧,十分興奮。雪雁與水冰的丫頭和水安跟在后面。黛玉低聲對水冰道:“我們說話小聲些,省得惹你王兄不高興?!彼c點頭。水溶看著黛玉水冰兩人竊竊私語,暗自好笑。
黛玉突然看道前面有好幾個孩子在圍著看什么,還有幾個婦人也在商議著什么,忙好奇地拉了水冰前去。原來是一個老人正在動手捏泥人??蠢先松磉叺囊粋€小桌子上,已經捏了好些泥人在那里。那些泥人千姿百態(tài),栩栩如生,尤其捏的一些娃娃,每個動作不一,甚是可愛。幾個孩子鬧著要捏自己泥像,還有幾個鬧著要賣,幾個婦人正在商議價格。水冰看得也興奮,湊身前去。黛玉挑了六個神態(tài)各異的娃娃放在手上仔細看,水冰挑了三個。水冰贊道:“這娃娃真可愛。”黛玉道:“這老人家手巧,個個好看?!?p> 黛玉回頭正要叫雪雁幫自己拿東西,轉頭差點碰到水溶身上,黛玉臉上一紅,說道:“溶哥哥,你怎么挨這么近,嚇了我一下?!彼艿溃骸拔铱茨銈冊诳词裁?,這么入心。怎么喜歡這些孩子玩的?冰兒喜歡倒也罷了。我看你手上已經拿了好幾個,還想挑?”
黛玉羞紅臉道:“你看,這些娃娃道真可愛呢,要是三妹妹四妹妹來了,也會喜歡的?!彼苄Φ溃骸澳悄阍偬?,我?guī)湍隳弥昧恕!摈煊裰缓脤⒘鶄€娃娃放在水溶手上,轉身再去看水冰挑的。水溶見黛玉挑的是兩個女娃娃四個男娃娃,倒也可愛,再看黛玉和水冰的小女子嬌態(tài),忍不住笑。
老人捏著泥像,抬頭見水溶站在一邊,見水溶衣著不凡,又長得玉樹臨風,兩眼看著黛玉和水冰,一臉寵愛,猜到定是陪兩人一起來的。老人看著水溶道:“這位公子爺,要不要幫你們幾個捏一個泥像?”水冰聽了,忙抬頭看著老人道:“那你先幫我捏一個看,我要看你捏得像還是不像?!蹦抢先诵Φ溃骸肮媚锓判?,不像不用給錢?!闭f著將手中捏好的泥人放下,拿起一團泥幫水冰捏像。
黛玉見老人在為水冰捏像,忙放下手中東西,仔細看老人捏像?;仡^看水溶,見水溶正微笑看著自己,也回給水溶一個微笑,有些尷尬地說道:“挑了這么些,還是覺得這六個好。”水溶湊近黛玉低聲道:“玉兒,將來我們生六個孩子,肯定比這幾個更好?!摈煊衤犃?,滿臉通紅,低聲道:“溶哥哥就喜歡打趣人?!被仡^見老人捏好了水冰的像,又拿起桌上的筆,快速點了顏色,將捏好的泥像交給水冰,水冰拿起看了一下,對黛玉水溶道:“你們看,這個像不像我呀?”雪雁水安也近前道:“真像。”
黛玉看了贊道:“所謂行行出狀元,果然有道理,捏得很像,不過就一會兒就捏好了?!彼芤婘煊裣矚g,對老人道:“老人家,你給我們幾個都捏一個吧。”用手指了指一起的幾個人。老人很高興,拿起泥快速捏泥像。不一會兒,老人已經捏好了。水溶叫老人將自己和黛玉及原先黛玉挑好的六個泥人放在一起,水冰的也另外包好,其他的也包好,一起叫雪雁拿著,又叫水安給了銀子,幾人才繼續(xù)前逛。
眾人邊在走邊逛,黛玉水冰又挑了些物品。水溶看看時辰,道:“玉兒冰兒,我們去翰墨香挑墨筆吧?”水冰道:“我都忘了,看林姐姐字寫得這么好,我也想要好好學寫字了。我要是能寫得和林姐姐一樣好的字,我做夢都會笑?!摈煊裥Φ溃骸澳氵€小呢,只要堅持寫上幾年,比我的還好呢?!闭f得幾人都笑了。
水溶帶幾人進了翰墨香,水安道:“我買的這些也是這里挑的。我知道王爺喜歡這里的東西。”黛玉看店中果然擺著各式各樣的筆墨紙硯,質材都不錯,不由贊道:“倒是名副其實的翰墨香?!彼艿溃骸斑@南街就這一家的東西最全最好,我用的多是這里買的。玉兒,我?guī)湍闾魩字P,若何?”黛玉點頭道:“也好?!庇謱λ溃骸氨ぶ鳎春檬裁?,我們一起挑好一起買?!?p> 水溶給黛玉挑了兩支小號一支中號的湖州羊毫,給水冰挑了四支小號湖筆,兩支中號太倉筆,還有一些紙。水溶叫掌柜一起包好,才一起走出店鋪,返回黛園。
此后幾日,水溶要忙于安排皇上微服南下事宜,幾次去馮紫英和太子那里商議事情,所以幾日沒有再去黛園。而黛玉也在收拾回姑蘇的行裝,俱各忙碌,暫且不表。
卻說榮國府內,因賈璉即將上任,寶玉婚事也在準備,合府十分忙碌。探春與鳳姐一起管理府中事情,也沒有什么空余獨處。惜春越來越感到孤獨,還好??扇ッ钣衲抢锎虬l(fā)無聊。
這日,惜春帶了彩屏去找妙玉,見妙玉正在收拾經卷。惜春有些奇怪,問道:“妙姐姐要走了嗎?”妙玉道:“過幾天是我?guī)煾傅牧畾q。雖然我?guī)煾杆呀浫ナ?,是在西門外的牟尼院坐化的,但她有恩于我。我想過幾天去牟尼院住幾天,幫我?guī)煾刚b經超度?!?p> 惜春聽了有些不舍,嘆道:“我現在真羨慕你,來去自由。我在這里越來越乏味,恨不得跟了你去?!泵钣竦溃骸澳阍诟?,有三姑娘,還有寶玉,有你哥嫂這么些人,你可以找他們說說話,就不孤獨了?!毕Т旱溃骸叭憬阋獛投┳庸芾砀械氖?,我哥嫂我哪會和他們說話,他們也只顧自己。寶哥哥還好,但現在要上學呢,眼看要娶親了,婚期都定了,他哪有空和我們談笑。原來二姐姐沒有出閣,還常陪我下棋,可惜現在被大老爺折五千兩銀子嫁了,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p> 妙玉聽了,有些吃驚道:“寶玉就要娶親了?這么快?”惜春道:“婚期定在八月初十,只怕等寶玉成了親,下一個就打發(fā)我和三姐姐了?!泵钣衤犃?,心下黯然,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惜春。妙玉嘆氣道:“連你都這么說,只怕我也該早些離了這里才好?!毕Т旱溃骸安恢烂罱憬汶x了這里想去哪?”妙玉道:“西門外的牟尼院,姑蘇的蟠香寺都可以。牟尼院的主持是我?guī)煾傅膸熋?,蟠香寺我也曾經在那里呆了近十年?!?p> 惜春聽了,忙道:“妙姐姐有去處就好。我若這里呆不下去,我就去那里找你,怎么樣?不過你可別唬我。牟尼院是京城名剎,我只恨不能跟你先過去看看?!泵钣竦溃骸拔覀內粲芯?,自有再相逢之日,也不急于這一時?!闭f罷叫丫頭擺棋兩人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