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從帝京回來以后,李好音每天都要去十二月煞的院子里練功。
初五練的是一身金鐘罩、鐵布衫的橫練功夫,不適合她學,十一是個病怏子的,而且人比林靖更冷漠,根本就懶得搭理她,所以教導李好音的活兒就暫時由初七攬了下來。
就李好音自己的想法,這三個人里,也只有初七看起來是個正常人,所以她也樂得跟著初七。
李好音私下里悄悄問過滿月關于初七的事,滿月告訴她,初七原來也是習武人家出身,后來和一個官宦人家的嫡子私定了終身,還生了一個兒子。
可是那家人嫌棄她出身低微,不肯讓她進門,于是兩人就私奔了。但兩個年輕人都沒什么錢,那男人又沒什么本事,有時候還得靠初七去賣藝掙點小錢度日。
再后來那男人不愿再過這樣的辛苦日子,沒過多久就自己回到了家里,那家人把兒子也搶走了,還不許初七去看望他。現(xiàn)在算算,初七的兒子應該也和李好音差不多年紀了。
所以她專做刺殺官府人士的任務,也想有一天殺了那男人一家,把兒子奪回來。
滿月安慰李好音說:“正如她自己所說,她是真的很喜歡小孩兒。所以你不用怕她,那天我沒立刻答應你留下來,是因為這十二月煞里確實有些怪人,我擔心你不適應。但他們人都不壞,等你和他們混熟了就習慣了?!?p> 滿月的貼心讓李好音倍感溫暖,從她來到林府,滿月就一直很照顧她,事事替她考慮周全。有時候她不禁想,要是自己真有一個這樣的哥哥就好了。
得知了初七的事,李好音和她更親近了,其實初七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但把李好音當自己女兒一般對待,李好音也學滿月敬稱她為“七娘”。
初七問李好音想學什么兵器,她想起林靖房里掛著一把劍,心想他大概是用劍的。小孩子崇拜什么人,就會想模仿他的一切,因此她對初七說自己也想學劍。
因李好音年紀小力氣小,拿不動重兵器,初七于是給了她找一把桃木小劍,讓她先拿著練手。李好音本來就生性好動,覺得初七教她的那些東西都很新鮮,所以每天去就當玩兒一樣,也不覺得枯燥無聊,有時候回到林府還要在院子里舞弄一番。
一個月很快就過去了,滿月因為有別的事要回帝京,每天改為讓管家來接送李好音。
期間他也來看過李好音一次。那時候初七只教了她一些簡單的套路,但她刺、劈、撩、掛都比劃得有模有樣。加上她身體輕盈如燕,看起來倒挺像那么回事。
初七對滿月說:“這丫頭記性頗好,這些套路我都只教過她一遍,她竟然都能一次全記住?!?p> 滿月微微吃驚,贊嘆道:“難怪大人說她天資聰穎,是入這行的好料子,大人果然是慧眼如炬?!?p> 轉眼到了二月十五,是李好音的生日。林靖不在家,滿月也回帝京去了,沒人管她,初七干脆給她放了一天假,讓她回去玩上一天。
這算是李好音有記憶起的第一個生日,過了這個生日,她就七歲了。她一早就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得了老夫人賞的一個里面裝了檀香的金累絲花囊,藥心直接幫她系在了腰帶上。
春晴和冬青也送了她一個新的斜格圖案的荷包,一塊繡著黃杏和蝴蝶的手絹。李好音沒有什么能給她們還禮的,遂在院子里給她們表演了一段剛學來的劍術。
廚房給李好音做了長壽面,她沒滋沒味地吃著,自己翹首期盼了一整天,林靖也沒有回來,也沒有帶什么音信回來。
一個人在家里無事可干,李好音幫春晴捋了一會兒刺繡的線,又幫冬青疊了一會兒衣裳,還是覺得無聊,干脆早早就上床躺著。
但她躺在床上也翻來覆去睡不著,心里還惦記著林靖。有一個月沒見到他了,李好音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分別的滋味。
她心里很明白,林靖一定不會記得她的生日,不過就算他記得,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自己過生日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他萬不可能為了這個特意回長安一趟。
李好音想起過年時看的那出戲,戲文里的“您想小姐;小姐也想您,這是‘相思’。我想平兒;平兒不想我,這不是‘單思病’嗎?!彼?,我想大人,可大人不想我,我這算不算“單思病”?
然后立刻為自己的這種想法感到羞恥,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這些東西,臉也紅了。迷迷糊糊中突然感覺一陣心慌憋氣,又坐起來。
她披上外袍起來,走進書房,點燃了桌案上的燈,在林靖每天坐的那張圈椅上坐下,兩條腿垂落在半空中輕輕地搖著,替老夫人抄起《心經》來。
自從剛進府時故意搗亂被“退了貨”,如愿以償留在林靖身邊的李好音在老夫人面前反而變得乖巧懂事了。老夫人說她性子太急躁,讓她每天抄抄佛經鍛煉定力,她也乖乖應承下來。
名義上李好音現(xiàn)在是林靖的丫鬟,可林靖也只讓她伺候書房里的事兒,林府里其他人自然也不敢使喚她干什么別的雜活,加上平時的生活上還有春晴和冬青照顧著她,她已經儼然像是半個主子了。
李好音心里明白,大家都對她很好,所以她也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才行。
今天也是月半,透過雕花的窗戶能看見外面已經升起了一輪銀盤似的明月,月光輕柔地給地面鋪上了一層銀霜。
院子里的一棵大樹已經冒出了粉色的花骨朵,春晴說那是棵杏樹,是林靖幼時吵著要吃杏,老爺給他在院里栽下的。李好音當時還暗笑,原來他也有過任性的時候。
這會兒春晴和冬青都睡下了,萬物生靈也都歇息了,整個院子都靜悄悄的。
李好音雙手托著腮,望著窗外,她想,在過去的每一個這樣的夜晚,林靖一定也是這樣坐在這里,一個人寂寞地對著月亮度過漫漫長夜。
難怪林靖不愛說話,因為他壓根就沒有可傾訴的對象。李好音嘆了口氣,看來他是真的很寂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