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面具
倚月向我介紹逐月舞的由來：“我的逐月舞，脫胎自我娘的嫦娥奔月。嫦娥奔月的前段講述了嫦娥如何向往月宮，如何追求升仙的故事。后半段敘說了嫦娥在月宮里的孤獨寂寥和遺憾懊悔。但我覺得不對。嫦娥向往月宮，升仙是她畢生的理想。人實現(xiàn)了自己的理想，怎么會因為孤獨寂寞、無人陪伴而后悔呢？我想，嫦娥歷盡艱辛，終于抵達月宮，一定是開心而滿足的。所以我將嫦娥奔月的前半段改編成逐月舞，用更長的篇幅展現(xiàn)嫦娥如何渴望升仙，和歷經(jīng)了重重苦難終于到達月宮的喜悅。”
我沒想到倚月竟有如此見解。雖然和我聽到的嫦娥奔月的故事不太一樣，但從倚月的描述可以看出，倚月也是這樣一個勇于追求自己的夢想，不在意他人眼光的女子。
倚月?lián)Q回平常穿的練功服，將纖羅羽衣小心地放進箱子里，上了鎖。拉著我坐在桌前，說：“說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嘿嘿一笑，果然被倚月瞧了出來。我沒有直接回答她，反而問道：“遴舞會的時候，是不是會有很多人來圍觀呀？”
倚月說：“是的。遴舞會算是安南城的一次盛會，每隔五年，在六月十五的夜晚舉行。五年前由于國喪沒能舉辦，今年一定會吸引更多的人前來觀看。到時候，教坊街擂臺四周的酒樓都會擠滿了人，甚至成年的女子也會來湊熱鬧。參賽的舞者表演結(jié)束后，教坊的胥吏會當(dāng)場投籌，決出勝者。你想在遴舞會上做些什么？”
我答道：“我想幫你換一個妝容，更貼合你的逐月舞和纖羅羽衣的妝容。我想了想，我也沒有別的本事，以后想開個美妝鋪為生。若是能借你的逐月舞在遴舞會上揚名，日后就不愁沒生意了?！?p> 倚月問：“美妝鋪？是賣胭脂水粉的鋪子么？”
“不是，不買脂粉，只賣手藝?！?p> 倚月托腮作思考狀，說：“一般來說，妝娘都是丫頭，為各自的主子上妝的，沒有專門為人上妝的鋪子。雖然不知道你的美妝鋪能不能成，但是你可以試試。只要，你的妝容能過的了我這一關(guān)。”
“沒問題！”看見纖羅羽衣時，我便有了靈感，又聽了倚月講述逐月舞的由來，我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我說：“再過三四天，你臉上的肌膚就能恢復(fù)了，到時候我給你化一次全妝，定不會讓你失望。”
剛和倚月愉快地達成了合作協(xié)議，蕓娘就來了。倚月驚喜地招呼道：“蕓姨，你來啦！”
蕓娘走到倚月身前，雙手捧起她的臉，左看看，右看看，眼里是藏不住的疼惜?？戳税肷?，蕓娘點點頭，說：“恢復(fù)地很好?！?p> 我給蕓娘搬來了凳子，蕓娘坐下，向著倚月說：“我給你帶了個東西?！闭f罷，瞥了我一眼。我知趣地起身，打算默默地退下。
但倚月說：“沒事，依依是自己人，坐下吧?！?p> 蕓娘伸出手，身后的丫頭遞上一個精巧的木盒，打開來，是一張金燦燦的半臉面具。黃金的質(zhì)地，點綴著一粒粒小小的紅藍寶石，繁復(fù)的花紋顯得艷麗又妖嬈。
蕓娘說：“這是你出事之后，我特意去定制的。想著若是你的臉無法恢復(fù)，也可以戴上這個面具去教坊試試運氣，也許能僥幸過關(guān)?！?p> 倚月說：“但現(xiàn)在有了依依，想必是用不到了?！?p> 蕓娘解釋道：“雖然依依能遮掩住墨痕，但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妥。你說兇手既然找到了機會加害于你，卻只在你臉上留了個字跡，這是為什么？說明她的目的就是不想讓你參加遴舞會。教坊的規(guī)定是墨黥之刑者不得參賽。即使遮掩的再好，如果有心來查，仍然是瞞不住的。若是兇手知道你以脂粉掩蓋住字跡，去向教坊舉報，我們的這一番準(zhǔn)備就全白費了?！?p> 蕓娘果然想得深遠，幾句話說出了我和倚月完全沒有想到的情形。倚月驚得站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p> 蕓娘說：“所以我們不能給兇手提前準(zhǔn)備的機會。從現(xiàn)在開始，直到你登臺，但凡出現(xiàn)在人前，你都要帶著這個面具。如果兇手認為他的計謀已經(jīng)得逞了，就不會再有進一步的動作?！?p> 我補充道：“沒錯，要降低兇手的警惕性。不過，最好我們能在遴舞會之前找到兇手，以防兇手撕破臉皮，在你登臺的時候站出來暴露你。”
蕓娘看向我，問：“你有什么好辦法么？”
我說：“如果我的推測沒錯，兇手肯定在五色樓之內(nèi)。因為當(dāng)晚，倚月是由樓里自己的車夫和歡歡送回來的，之后歡歡又離奇失蹤，守門人整晚都沒有看見有人進出。若非武功高手，那一定是對樓內(nèi)環(huán)境極為熟悉的人。如果加害之人是武功高手，或是雇傭了武功高手行兇，兇手就有無數(shù)種方法可以直接奪取倚月性命，而不是大費周章的在倚月臉上留下字跡。所以我推測，兇手一定是樓內(nèi)人。這幾天我想去各院打探打探情況，若是我沒能找出兇手，還請蕓娘在遴舞會當(dāng)日，不要讓樓內(nèi)任何人接近教坊街擂臺?！?p> 蕓娘鄭重地說：“好。你這幾日打探情況也需小心，千萬不可透露出倚月要參賽的風(fēng)聲?！?p> 我點頭。蕓娘又向倚月吩咐了幾句，離開了。
我問倚月：“倚月，你有沒有想過，會不會是歡歡加害于你？”
倚月說：“沒有?！?p> “這么肯定？”
“歡歡自幼跟著我，可能快二十年了。不會是歡歡?！?p> 我又忍不住地問道：“那你為什么相信我呢？我們相識的時間并不長?！?p> 倚月說：“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自己看人的眼睛?！?p> 我看著神采奕奕的倚月，不禁有些動容。
倚月雖然身處風(fēng)塵之地，但卻活的樂觀灑脫。雖然臉上有傷，但不懼別人的眼光。她接受自己，欣賞自己，有自己清晰的目標(biāo)，也為自己的目標(biāo)而努力。雖然剛剛遭人陷害，但仍然以善意待他人。這樣有著強大自信和獨立人格的女子，是我從前向往的目標(biāo)。希望今后，無論是在這個時空，還是回到我原來世界，我都可以成為倚月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