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騎士，法師與地精

　　精靈的尖耳朵抖了下，長度不亞于兔子的耳朵絕非為了好看才這么長。她聽到了森林里的響動。踩到樹根，不停的跌倒又爬起，最后成了一連串硬物摩擦地面的聲音，像是在用爬的?？死锼沟倌韧Ｏ铝巳啻甏笸鹊膭幼?，她全身緊繃，為即將到來的不速之客集中了所有注意力。

　　冷不防艾米莉兜頭潑了她一臉?biāo)?，克里斯蒂娜趕快用手抹掉，顧不上抗議，她死死盯住了傳來聲音的方向。人類聽不見，更看不見，她必須體諒。

　　來者出現(xiàn)在了精靈的夜間視覺里，一路爬到水邊，向女孩們伸出了手，嘴巴張了又張，卻發(fā)不出一丁點(diǎn)聲音。

　　克里斯蒂娜拽住艾米莉往岸上跑，法師扭過頭，借助月光終于看到了趴著的人，和盔甲上的紅罩袍，艾米莉掙開了精靈往回走?？死锼沟倌葏s不想赤身裸體暴露在陌生人面前，她跑到岸上抓起濕衣服往頭上套。

　　等精靈淌水來到對岸，法師剛好把手從那人脖子上拿開，搖了搖頭。精靈蹲下仔細(xì)查看，來人后背插著四根箭，克里斯蒂娜伸手去拔，其中兩根破甲而入釘進(jìn)肉里，但這不是致命傷。她繃住嘴用力把尸體翻過來，死者腹部系著根血跡斑斑的布條。繩結(jié)被凝固的血黏住了，這才是致命傷。圣騎士閉上眼雙手合十，做了祈禱。艾米莉凍的牙齒打顫，跑回去穿衣服。

　　一串?dāng)鄶嗬m(xù)續(xù)的血跡延伸進(jìn)了漆黑的林子里。圣騎士拔劍在手，順著痕跡深入，她走了上百步，看見一匹死馬，剛要接近，馬肚子后面冒出了兩只狼的腦袋。食肉動物的下巴浸滿了血，眼睛發(fā)著綠光向精靈呲起了牙。狼威脅性的低吼，克里斯蒂娜舉劍緩緩后退，撞到了法師身上。艾米莉的發(fā)梢還在滴水，倒沒妨礙她用一發(fā)火焰箭，趕走了覓食的野獸。只可惜如此折騰了一番，也沒從馬尸上找到什么東西。

　　兩個女人合力把尸體拖到了宿營地，士兵們輪流去看死人，包括史蒂夫在內(nèi)沒人能認(rèn)出是誰。男人們挖了個土坑，找塊布裹住他草草下葬。

　　第二天一早，只剩下幾堆營火的灰燼陪伴這座孤零零的新墳。承蒙父親關(guān)心，史蒂夫主要負(fù)責(zé)處理公文。假如他是帶兵隊(duì)長，那多半能認(rèn)出墳里埋著的是霍華德·詹金斯，托馬斯爵士麾下的持矛騎兵。

　　至少能在臨時(shí)墓碑上多刻幾個字了。

　　精靈的小部隊(duì)繼續(xù)前進(jìn)，有了昨天的教訓(xùn)，她不敢再奢費(fèi)馬力，除了后衛(wèi)和前哨，所有人都得牽著坐騎行軍?？死锼沟倌壤鴥善ヱR的韁繩，包括艾米莉的。法師的包裹捆在馬背上，腰帶掛著把造型花哨的匕首和魔杖。法師很閑，一路上說個不停，頭頂飛過只鳥都能評論幾句。

　　克里斯蒂娜身披三十斤盔甲，武裝衣早已濕透，熱氣從脖子里冒出來與冷風(fēng)合兵一處，使她分不清到底是汗津津的內(nèi)衣，還是艾米莉的絮叨更讓人難受。

　　后衛(wèi)騎兵歸隊(duì)了，他快速越過排成一條長龍的隊(duì)伍，馬鞍上多出個戴軟檐帽的小矮子。

　　“大人，抓到個俘虜?！迸R近指揮官，騎兵推下了小矮子，俘虜摔掉了帽子，露出張綠色的臉。

　　“這家伙鬼鬼祟祟跟著我們，被發(fā)現(xiàn)后倒是沒反抗?！钡鼐母蓛裘弊由系幕覊m拿在手里，站在一旁等士兵說完，顯得有禮且不慌亂，惹得克里斯蒂娜多看了他兩眼。

　　見精靈注意力視線落到他身上，老喬治鞠了一躬：“女士，我有重要的情報(bào)?！本G皮帝國語發(fā)音準(zhǔn)確，吐字清晰，還有股都市里特有的從容。

　　老喬治的一番話讓人類和尖耳朵女人炸了鍋，幾個領(lǐng)隊(duì)模樣的聚到了精靈身邊，有個年青人特別激動，以至于跟精靈頂嘴。穿紫色袍子的女人提高了音量，地精聽到了“惡魔”?！矮I(xiàn)祭”之類的字眼。

　　高個子結(jié)束了討論，面色不善圍了過來。精靈女人手按劍柄，言語里盡是寒意：“地精，以泰拉之名，如果你有半句假話……”

　　“愿她對我降下神罰?！眴讨翁统隽速N身藏著的圣母像。

　　圣騎士睜大了眼睛，身后的隊(duì)長們也吃了一驚，當(dāng)場便有點(diǎn)信了。唯獨(dú)法師模樣的女人不置可否。女法師蹲了下來，平視著地精的眼睛：“你叫喬治，對吧?！?p>　　“是的，女士?！彼劬φ婧每?，像極了藍(lán)寶石，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混合了玫瑰和某種地精說不出來的香料。法師又張嘴說了些話，比了個奇怪的手勢，喬治想移開視線卻做不到。不過他也不在乎，老喬治愿為這位美麗而又尊貴的女性做任何事……

　　“地精說的都是真話?！卑桌蚪o出了結(jié)論，無人接腔。男人都刻意不去看她的眼睛，連克里斯蒂娜也左顧右盼，回避眼神接觸。

　　可憐的地精躺在路邊草地上，神志不清胡言亂語。艾米莉聳聳肩，這屬于無可避免的后遺癥。

　　“呃……現(xiàn)在知道了，綠皮到處抓人是為了做活祭，而且已經(jīng)成功完成了一次召喚，我假定黑暗精靈還會繼續(xù)?！笨死锼沟倌嚷氏却蚱屏顺聊?。法師翻了個白眼，決定不跟精靈計(jì)較。

　　“必須阻止黑暗精靈再召喚惡魔，既然地精沒有說謊，那峽谷里的守軍不多，我們還有機(jī)會?！本`說出了自己的思路，隊(duì)長們紛紛點(diǎn)頭，尤其是格林。希望，擔(dān)憂，絕望，恐懼都寫在他臉上，艾米莉有點(diǎn)同情起這個老兵來。

　　“那也該先去跟騎士團(tuán)的主力會合，這樣至少……”史蒂夫冷不丁插了一句。

　　“沒時(shí)間了。”克里斯蒂娜打消了史蒂夫的妄想，“地精說他在路上已經(jīng)走了十多天，如果召喚儀式不停止，峽谷里的上千俘虜處境非常危險(xiǎn)?！?p>　　騎士還想再說什么，艾米莉忍無可忍的開了口：“第一次召喚，用了……犧牲了十六個人”法師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改了措辭，“這只是試驗(yàn)，黑暗精靈想看看自己的能耐，下次會是26個，66個，最后用到六百六十六人。召喚出的惡魔只會越來越強(qiáng)，甚至可能是惡魔王子?！?p>　　“歷史上，惡魔王子的出現(xiàn)足以毀滅一個小國家。”艾米莉侃侃而談，仿佛又回到了法師塔的教室。史蒂夫在一陣表面即可見的內(nèi)心掙扎之后，服從了精靈的決定。

　　地精醒了，覺察到自己坐在馬鞍上，高等精靈在前面牽著馬，他發(fā)現(xiàn)整個隊(duì)伍正朝他來時(shí)的方向前進(jìn)。老喬治長出一口氣，珍娜家有救了，孩子們有救了。

　　“女士……”老喬治叫了一聲。精靈回過頭，目光依然冰冷?！罢埛盼蚁聛恚乙蠹乙黄鹱??！?p>　　精靈猶豫了會，任用地精下了馬。老喬治略微活動了下酸脹的膝蓋，小跑著跟上了精靈的步子，他有個大膽的想法，搞不好能救下所有人。他說個不停，讓高等精靈陷入了沉思，還吸引了那位女法師的注意。老喬治一不小心再次對上了法師的眼睛，嚇得趕緊低下頭看著別處。

　　“啊！”束胸衣的扣帶被拉得太緊，維多利亞忍不住叫出了聲。

　　“對不起?！笔膛Ｏ率掷锏膭幼?。

　　“沒事，瑞吉娜?！笔莾?nèi)衣又變小了，公主低頭看著胸口，有些臉紅。

　　瑞吉娜幫她穿好裙子，兩人又開始對付從頭針到耳環(huán)的一系列飾品?！斑诉诉恕?，有人在外面敲門。

　　“姐姐，你快點(diǎn)好嗎？”厚重的木門也擋不住男童特有的高分貝。

　　“……這就好?！笔膛讯h(huán)掛扣穿過她的耳洞，公主盡量小聲說話。

　　“我想給你看看我的劍。”弟弟的聲音里充滿了期待。

　　維多利亞聞言的猛地起身，全靠瑞吉娜眼疾手快，公主的左耳才沒受傷流血。她走到門邊，兩手合力推開了門。

　　愛德華拿著把漂亮的短劍，胡亂比劃，興高采烈，站崗的衛(wèi)兵平視前方，在允許的范圍內(nèi)盡可能遠(yuǎn)離了他。維多利亞橫了王子身后的侍女一眼，女孩滿臉委屈又不敢說話。

　　“哦，好漂亮的劍啊，能給姐姐看看嗎？”維多利亞忍了又忍，才沒一把奪過來。

　　“好的，”劍遞到一半，愛德華又收了回去，他的眼里滿是狐疑，“你不會又拿走不還給我了吧？”

　　“親愛的，怎么可能呢？”姐姐笑得眼睛都彎了，像極了逗老鼠的貓。

　　不知道是否因?yàn)樘鞖馓^陰冷，皇室成員變得越來越易怒。前些天，首相拉著臉離開了皇帝的書房，總管在走廊上向他鞠躬，禮數(shù)周全的百官之首只是繞過了他，好像羅根是某種擺設(shè)。書房緊接著傳來幾聲巨響，總管跟隨兩個禁衛(wèi)推門闖進(jìn)去?；实壅驹谝欢褧艿臍埡∏?，喘著粗氣指責(zé)家具做工有問題。

　　皇帝的東西，摔就摔了。總管喚來傭人收拾殘局，皇帝聲稱自己要去花園散步，并且不允許總管去叫皇后。羅根無奈，只得悄悄派出心腹助手去請宮廷詩人菲莉帕小姐。這位美麗的詩人常駐宮廷三年之久。已經(jīng)有傭人稱呼她為“夫人”。

　　等皇帝見到詩人小姐，再也每一件家具慘遭荼毒。

　　直到中午總管才結(jié)束了一早的忙碌，剛拿起刀叉皇后侍女就來叫他。羅根放下了切好的烤雞，服侍皇族，他從來都是一絲不茍。

　　皇后指著空了一大半的珠寶柜，宣稱皇宮進(jìn)了賊?？偣鼙缓煤脭?shù)落了一通，他站的筆直，目光始終保持低垂。其實(shí)他和皇后都知道，這些珍寶是被皇帝偷偷拿去典當(dāng)了充作軍餉。

　　男人需要發(fā)泄，女人也一樣，即使他們貴為皇族。哦，總管明白，總管都明白。

　　現(xiàn)在，又是公主殿下了嗎？她生氣的原因大概是這把短劍。所幸維多利亞算得上是他帶大的，還不太難打發(fā)。短劍乃是大公國統(tǒng)治者羅曼諾夫大公所贈，且指明要送給王子，豈是區(qū)區(qū)一個總管能攔得住的。

　　弟弟的短劍成了姐姐的戰(zhàn)利品，也算說得過去。

　　車夫拉開了馬車邊門放下梯子，羅根·諾曼恭敬的伸出了手臂：“兩位殿下，請。”

　　公主手拿弟弟的短劍，趾高氣昂，擺出一幅勝利者的姿態(tài)，她扶住了羅根的手坐進(jìn)了車廂。王子灰溜溜的跟著姐姐，總管正要關(guān)上門，愛德華又探出了頭：“羅根，今天是要去干嗎呢？我又忘了?！?p>　　“碼頭區(qū)的施粥救濟(jì)，殿下。”總管微笑著合上車門。

　　騎兵們以兩人一排的隊(duì)形，護(hù)住了皇室的車隊(duì)，為首的騎士拉了長音：“禁衛(wèi)軍……！”當(dāng)確認(rèn)得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騎士揮下了手：“前進(jìn)！”

　　注釋一：艾米Emy=艾米莉Emily的簡寫，這種朋友間的親昵稱呼會在本書中多次出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