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天黑得早,蕭遠寧回到家里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快要落山。
進了她住的院子后,她終于不用端著儀態(tài),邊揉著脖子邊往院內(nèi)走。
這些天她日日在鋪子出現(xiàn)雖只是走個過場,但東家病了,她身為東家的女兒,免不了收到各種請示與問候,人一多就顯得格外忙,常常一忙忙到傍晚。
好在,她爹的病已經(jīng)好了,她解脫了。
雖然不知道爹爹為何今日讓她將手頭上的事情交接完畢,但他近期情緒不穩(wěn),先順著他再說。
走進房門,丫環(huán)殷勤地解下披風(fēng),緊接著送上一杯熱茶。
蕭遠寧舒服地呼了一口氣,這才是生活嘛。
“小姐,現(xiàn)在傳晚膳嗎?”
蕭遠寧端著茶杯在火爐旁坐好,“不急?!?p> 剛才是顧希同送她回來的,他給她帶了點心。
在馬車上用了些糕點,她并沒有覺得很餓。
想起越來越殷勤的顧希同,蕭遠寧的嘴角浮起笑意,心里像住了個太陽,周身暖暖的。
一杯茶還沒有喝完,屋外傳來了腳步聲。
蕭遠寧沒動。
丫環(huán)走到門口往外探了一眼,“小姐,是蕭冬來了?!?p> 蕭遠寧沒有多意外。
臨出鋪子時,蕭冬說有事情和她說。她當(dāng)時急著去見顧希同,命他在她到家以后再說。
蕭冬拎了個包袱跨進門,蕭遠寧在書房里見了他。
她問蕭冬,“什么事這么急?”
蕭冬看了眼侍立在一旁的丫環(huán)。
蕭遠寧心中咯噔一下,有這么嚴(yán)重嗎?
她向丫環(huán)道:“你去門外守著,不讓別人靠近?!?p> 丫環(huán)退了出去。
“現(xiàn)在可以了,說吧。”蕭遠寧在書桌前坐下。
蕭冬將包袱放在桌上,“小姐,有重大發(fā)現(xiàn),鋪子里最近有筆銀子流出?!?p> 開門做生意的,錢銀流進流出不都是正常的嗎?蕭遠寧暗忖。
但蕭冬這樣鄭重其事,說明數(shù)額可能比較大,她問蕭冬:“數(shù)額有多少?”
蕭冬說了個數(shù)。
“一萬兩!”蕭遠寧大驚失色,差點從凳子上站起來。那可是鋪子里一年的收益,這么大筆的現(xiàn)銀流出她竟然不知道。
“消息可靠嗎?”
“絕對可靠?!笔挾V定。
蕭遠寧的眉頭蹙起。
蕭冬自進蕭家以來,一直很受蕭長青的倚重。對于他的辦事能力,蕭遠寧自是不疑。
“這事我爹知道嗎?”她問。
蕭冬搖頭。
“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沒有告訴他?”蕭遠寧不解。
“自東家派我協(xié)助小姐起,您就是我的主子,有什么發(fā)現(xiàn)我自然應(yīng)該第一時間告訴您?!?p> 蕭冬接著道:“東家生病期間,您讓我留意各間鋪子的狀況,我發(fā)現(xiàn)蕭家十一家鋪子中,有六家參與這筆款子,各家?guī)っ嬉呀?jīng)做平。我不知道這事是東家的授意還是掌柜們私底下的行為……”
授意個鬼,蕭遠寧心道,這段時間他爹一直在家休息,根本沒有去見各掌柜。
蕭遠寧看向桌上的包袱,“這是證據(jù)?”
蕭冬點頭,他將包袱拆開,露出一摞帳冊。
蕭遠寧拿起最上一本隨意翻了幾頁,“這太多了,我一時也看不完,你就直接告訴我,哪幾筆有問題?!?p> 蕭冬拿起一本隨意翻開一頁,“有問題的我都做了標(biāo)記,大多是虛報金額?!彼种钢赶蚱渲幸惶?,“比如這筆,與陳記的黃芪買賣中,支出應(yīng)該三百兩,這里寫的是五百兩,中間差了二百兩……”
蕭冬一筆一筆解釋,蕭遠寧認(rèn)真聽著。
帳冊越往后翻,她的眉頭皺得越緊,越是覺得觸目驚心。這幫人,這些天當(dāng)著她的面都在做假帳。
蕭遠寧手扶額頭,命蕭冬合上帳本,“好了好了,不用往下看了,我有數(shù)了?!?p> 她讓蕭冬將帳本重新摞好包好,將包袱拎在手上,“我現(xiàn)在就去找我爹?!?p> 兩人一起出門。
蕭遠寧直奔正屋,蕭冬站在夕陽的陰影里,望著蕭遠寧的背影,暗舒了一口氣。
走進正屋,蕭遠寧沒有看到蕭長青,只看到后娘柳氏在給幼弟喂飯,“遠寧來了,吃飯了沒有???”
蕭遠寧沒有回答她的話,反問柳氏,“我爹呢?”
柳氏朝書房的方向努了努嘴,“你自己去找咯?!?p> 蕭遠寧腳步不停,朝蕭長青的書房走去。
柳氏沖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
蕭長青有兩個書房,一個是在正房的西次間,一個在正房外不遠的一個單獨院落。
自他續(xù)弦娶了柳氏后,處理事情就主要是正房外的那間了。后來眾人再提起他的書房,就沒有人提正房這間。
走進院中,蕭遠寧覺得奇怪,平日里爹爹雖然喜歡清靜,但不管怎樣,院子里還是會個人在守著,今日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她不覺加快了腳步。
房門敞開著,蕭遠寧小跑而入。
環(huán)顧四周,沒看到人。
蕭遠寧一顆心揪了起來,難道爹爹出事了?
她正要跑出去去喊人,突然聽到書架那邊傳來聲音。
循聲看去,她見書架一分為二,緩緩向兩邊滑移,直到兩半書架之間露出一扇門的寬度。
讓蕭遠寧又安心又驚訝的是,那扇門里,赫然就有他剛才在擔(dān)心的蕭長青。
“爹?”蕭遠寧輕喚,心中滿是疑惑。
“寧兒?”蕭長青看到面前站著的女兒,也是一臉驚訝,“你怎么來了?”
“爹爹的書房里竟然有間密室,什么時候的事?”蕭遠寧脫口而出。
蕭長青看向身后之人,“你先出去?!?p> 護衛(wèi)看到蕭遠寧,心中滿是惶恐,他不是關(guān)了門嗎?小姐是怎么進來的?還有,外面守著的人呢?
護衛(wèi)快步向外走去。
“跟我來吧?!笔掗L青沒有回答蕭遠寧的問題,示意她跟上自己。
蕭遠寧回望了一眼,書架沒有合上,遠遠看去,里面漆黑一片。
父女倆離開書房,穿過堂屋,走向另一邊的一間屋子。
蕭長青注意到蕭遠寧手中的包袱,出聲問道:“你拿的什么?”
“我正要和您說?!笔掃h寧走到桌邊將包袱拆開,道:“爹爹,這些帳冊有問題。”
“哦?”蕭長青揚眉,隨意拿起一本信手翻著,“有什么問題?”
蕭遠寧拿起一本翻到最后一頁,指著其中一處,道:“爹,這筆款子我清楚,收購了城南何記的黨參,應(yīng)付款項二百一十八兩,我們最終給了二十一十兩,但這帳冊上記的是三百三十兩;還有這一筆……
“我剛才說的都是我經(jīng)手的所以我清楚,但還有那么多我沒有經(jīng)手的呢,爹!有人在蒙您?。 ?p> 蕭長青的目光變得幽深,“這些帳冊你從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