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肇慶又勉勵了一番眾將,這才讓大家散去。
只是那田姓都指揮使回到自己住處之后,立刻寫了一封信交予親信送往汴京,囑咐他一定要親手交到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竇少華手中。
而史肇慶這邊,回到書房之后,他就請來了自己的幕友鄧友興。
關(guān)上門之后,史肇慶沉吟一陣,然后開口將今日堂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出來。
待他說完之后,鄧友興只是略一思考,也不急著說自己的想法,而是開口道:“未知相公可曾想過,如今這天下大勢,仿若漢末?!?p> “哦?”聽聞此言,史肇慶不由端正坐好,做出一副恭聽的神情:“此言何解?松峰且仔細說來?!?p> “相公可有地圖?”
“松峰稍待?!笔氛貞c答應(yīng)一聲,起身到書架上翻找。
不一會兒,一張粗略的地圖就鋪在了書桌上,四周皆以筆架、硯臺等壓著。
這地圖不是行軍地圖,故而只有一些粗略的標記,大概能看出哪歸哪。
兩人站在桌前,鄧友興指著那地圖道:“相公也曾讀過史書,想來也知那袁曹官渡之戰(zhàn)?!?p> “不錯?!?p> “相公請看,官渡之戰(zhàn)前,那魏武居于中原,可似如今這周國?而這蜀國,便仿若那益州劉璋。南漢便如那交州士燮,沈、宋、吳越,盡占劉表、孫策之地。再看北面,如今北燕就是同魏武相爭的袁本初,定難軍便似西涼,契丹就如匈奴。”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指著漢中一片道:“而此處,就是那張魯所在?!?p> 聽到此處,史肇慶神情嚴肅地盯著地圖,抿著嘴不說話。
鄧友興便知他也在糾結(jié),便繼續(xù)開口道:“漢中形勝,便是以那張魯不思進取之心,亦能雄踞漢中近三十年。”
這一句話,讓史肇慶面色一動。
只是他仍然皺眉道:“只是如今我麾下皆是周兵。”
一聽這話,鄧友興心中暗喜:史肇慶心動了!
也不怪他如此,他現(xiàn)在乃是史肇慶幕友,雖能參與各項大事,但仍為一介白身。一旦史肇慶自立,那就不同了,怎么也能成為其下的文臣之首!
當下忍著激動仔細分析道:“相公且聽我言,如今周帝意圖削弱節(jié)鎮(zhèn),各地藩鎮(zhèn)多有怨言。只是懾于中樞威嚴,故不敢言。但有振臂一呼者,焉知不若此次蜀中之亂?”
見史肇慶面色有些松動,他接著道:“再說那等軍兵,聚于廳堂,伏以刀斧手,便有不從,除了便是。且相公初立,文武官員皆是空缺,以高官厚祿為餌,何愁無人相從?”
頓了一下,接著道:“如今京兆空虛,成、階無人,相公可盡取之,入蜀關(guān)隘也握在手中。北踞秦嶺,南守米倉、巴山,如此進可攻、退可守。且那蜀國未免傾覆之禍,贈與兵甲糧草,相公兵精糧足、又踞山川之險,何憂之有?”
史肇慶猛然深吸一口氣后緩緩?fù)鲁?,臉色緩和下來,卻又皺著眉頭道:“然我乃周臣,豈能判周自立?”
這就是決心自立了,現(xiàn)在只是想找個借口,面子上好看罷了。
鄧友興心中明白,故而鄭重道:“相公,如今相公雖貴為樞相,名貴而權(quán)輕。不提那吳晉陽,便是劉承澤、馬青這等原先居于相公之下者,現(xiàn)在也是手握重兵于邊鎮(zhèn)。然則相公屈于中樞文臣之下,周于相公何其薄也!”
“可是.......”
鄧友興繼續(xù)加把火:“且這周國,亦是篡晉而立。如今相公非是篡周,只是自謀生路,又有何不可?”
到得這里,史肇慶終于長出一口氣,喟然嘆道:“松峰所言,甚是有理。也罷,松峰便隨我去見那范舍人。”
成了!
鄧友興心中一喜,鄭重拜下:“臣謹遵王命?!?p> 聽到他這么喊,史肇慶先是一愣,隨即哈哈笑著扶起他,滿是誠懇道:“若非松峰,某便要自誤了!今后還需松峰為丞,悉心輔佐才是?!?p> “喏!”鄧友興強忍激動,大聲應(yīng)下。
好一派君臣相得之景。
景瑞三年九月十六日,周樞密副使、輔國大將軍、開國池公史肇慶誅殺周都指揮使田重等人,取成、階、鳳、金等州諸縣,據(jù)漢中自立為興元節(jié)度使。
同日,蜀國自金牛道送兵甲、糧草入漢中。
二十日,蜀、漢中聯(lián)手攻后蜀叛臣保寧節(jié)度使之地。
汴京皇宮,簡賢講武殿內(nèi),趙鴻運捏著手中的情報文書久久不語。
林盛保心中忐忑不安地跪拜在地面上。
他負責(zé)情報,但是這次竟然沒能就史肇慶自立之事提前作出反應(yīng),著實失職。
還是侍衛(wèi)親軍都指揮使竇少華遞上來一封信,言史肇慶有異心。
武德司這才慌忙查證,可惜得到確切消息的時候,已經(jīng)是史肇慶奪下四州諸縣之后了。
故而他送來情報之后,便主動跪在地上請罪。
“朕待他不薄??!”趙鴻運突然說出這么一句。
然后他看向林盛保:“護軍,你說他為何要反?”
林盛保一個激靈,連忙答道:“官家,史肇慶這賊子狼子野心,蒙混于官家!”
“蒙混于我。”趙鴻運重復(fù)一遍,看向林盛保的目光中帶了些寒光,“那武德司為何不察???”
雖然趙鴻運語氣和緩,但林盛保卻是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不停道:“臣有罪!臣有罪!”
趙鴻運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朕這位子坐得不安穩(wěn)啊!三個兒子在爭,文臣武將也在看,你說,我該不該盯緊一點?”
此時殿內(nèi)就只有趙鴻運和林盛保二人,乍然聽了此話,林盛保感覺仿佛冬天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愣了好一會兒,才帶著哭音道:“官家!官家!盛保是忠心的!盛保就是官家的眼睛,就是官家的耳朵!來之前武德司已經(jīng)安排了聯(lián)絡(luò)漢中的事情了!各地節(jié)度、刺史也都加緊監(jiān)察!”
聽到他這么說,又見他驚慌的樣子,趙鴻運面色緩和下來,雙眼微闔靜靜思考。
林盛保伏在地面等待著生死宣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