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明九年的春天來得比往常要早些。
剛出正月,天氣就暖和起來。雖說春要捂,秋要凍,可天氣實在熱了起來,沈昭便早早地換上了春衫。她自詡身體好,不怕受凍。
孫析燕見了,便忍不住打趣一番。
“汝寧這身子骨倒是好。大家伙兒且瞧瞧,我們這都穿著襖子呢。她倒好,穿起春衫來了。你這是今年剛得的衣裳,恨不得要顯擺一回罷?!?p> 沈昭正在吃瓜子呢,聽見孫析燕說話,便停了下來,附和著笑道:“這事,倒叫你說中了。”
孫析月轉(zhuǎn)眼就要出閨了。孫大太太心疼長女,臨行前便在家里舉辦了賞花宴,要讓相熟的姑娘再聚一聚。
這往后孫析月入了京,再見面可就難了。不過這花宴說是邀了一些相熟的姑娘,但其實來的人并不少。
未必都是些交情好的,不過是相識罷了。比如孟家來了六姑娘孟媱,八姑娘孟姝。
孟妧倒是沒有來。
不久之后便是三月春闈,聽聞孟湛即將啟程去京師,孟妧想必是在府中與長兄吟詩作對。
比如城西林家來了大姑娘。不過那位很是得寵的庶妹卻不見蹤影。
聽聞林家那位姨娘在年夜里落了紅,不僅肚子里的那團肉并沒有保住,還因此傷了身——怕是以后都難懷上。
林老安人覺得晦氣,讓府醫(yī)醫(yī)過后。便將那姨娘安置在后院,著兩個丫鬟照看,之后就沒再管過了。林二姑娘的地位自是跟著一落千丈。
而林大姑娘呢。
因為前些時日日日在佛堂為林家祈福,很是合林老安人的心意。不僅讓她幫忙謄抄佛經(jīng),還讓她搬到了榮福堂同她一齊里住。
聽說林大姑娘最近還和章同知府上的大公子在議親,想必不用多久便有喜訊傳來。這境況跟之前比起來可真是翻了個個。
旁邊的姑娘見沈昭性子隨和,甚好說話,不免也打趣起來。
“我見沈姑娘身上這套春衫雖好看,卻抵不過頭上這支玉簪。這樣式倒是特別,我竟不曾瞧見過?!?p> 說話的是惠州府新上任的同知謝大人府上的姑娘。
自陳適入京后,惠州府的同知便空出了一個位置,原以為會將下邊的官員升上來,不想竟從外地又升任了一個知縣過來。
聽說新任的謝大人祖籍湖廣,原先在長沙府下邊的縣城任知縣。
為人如何,沈昭不清楚。但是府上的太太姑娘卻是見過的。瞧著都是性子敦厚,十分得體大方的。同沈昭說話的姑娘是府中獨女,名聞意,家中行三。
謝聞意也是慣會做人的。來這歸善縣不過兩三個月,同這里姑娘倒是都能說上幾句,也不拘于姑娘們的地位高低。
沈昭覺得她跟孟妧有得一拼。
不過謝聞意人長得很有江南姑娘的嬌弱,說起話來也是柔柔媚媚的,聽著倒是很舒服。
沈昭見她問了話,也微笑著回話,“你倒是好眼力。這花樣子是京師時下流行的,怕是還沒傳到南邊來?!?p> 周邊的姑娘聽謝聞意一提那玉簪,眼神就放過去了。這會兒聽沈昭說是京師流行的花樣子,眼神更是亮了起來。京師的花樣子可不容易得。
跟沈家平常有來往的倒是知曉他們祖籍北直隸,本家正是在京師。想著應當是本家的堂姐妹寄過來的。
沈昭便面帶微笑端坐著,并不點破。她來惠州八九年,跟本家的堂姐妹還真沒通過信,這玉簪還是陳蓁寄過來的。
不過沈昭要是這般說,這些姑娘怕是又要議論一番。別人倒是罷了,可若是陳蓁……她最近倒是挺喜歡這個小姑娘的,并不太喜歡聽人說這些。
去年她給陳蓁回信,隱晦地提了幾句。陳蓁便按她說的跟陳夫人提了提,陳夫人當即色變。將此事告訴陳適,又特意提點了她一番。
以致后來,她再跟竇家姑娘來往時,熱情雖不減半分,卻不如之前那般交心,總要帶著幾分審視。
因著這事,她對沈昭也很是感激,特意寄了許多小玩意過來。沈昭便卻之不恭了。
孫析燕見她面帶微笑,不言不語,又忍不住在她耳邊低語,“怎么瞧著你今日有些意興闌珊的?”
沈昭聞言笑了笑,也在她耳邊低語,“我不一向是這么個寡淡的性子么?哪里就是興致缺缺了?”
沈昭這話倒不算錯,孫析燕便不再多言。
那邊的謝聞意見她們倆湊在一起,便又喊道:“你們倆這又是說什么悄悄話呢?還得避著我們?!?p> 孫析燕佯裝不滿地瞪了她一眼,嬌嗔道:“你都說了是悄悄話,怎能不避開說?”
“喲,這倒是我的不是了。”謝聞意拿起帕子印了印嘴角,不咸不淡地說,“看來得罰燕姐兒一杯酒才行?!?p> 孫析燕聽聞,連忙討?zhàn)?,“好姐姐,你就饒了我這回吧?!?p> 謝聞意掩嘴一笑,伸出纖纖玉指,點了點孫析燕,“瞧瞧,慣是個會討好的,一說罰酒,便不顧及先前那些臉面了?!?p> 眾姑娘聽了這話,均拿帕子掩著嘴笑了起來。便是孫析燕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氣氛頓時熱絡起來。沈昭瞧著謝聞意八面玲瓏的模樣,也微微一笑。
孟媱便又新起一個話頭,“不知你們可曾聽過十三公子?”
她說這話時,笑容滿面,一雙眼眸里亦是光芒閃爍。
原本笑意吟吟地謝聞意聽到這話便頓了頓,微微偏過頭去,似乎并不打算接這話。
不過這事知道的姑娘并不少,因此很快就有人接過了話頭。“自是聽過,不過此事你是如何知曉的?”
孟媱聞言一笑,笑容還帶著幾分得意,慢悠悠地道:“你們莫非忘了,那賞梅宴可是孟家舉辦的。我自然是清楚的?!?p> 惠州雖偏遠,可自古以來,卻是文人墨客的聚集地。只是多是失意潦倒、時運不濟的。通常不是被貶謫就是被流放來的,總之不是自愿的。
畢竟惠州府貧瘠,離直隸府又遠。所以一個個空有滿腹才華,卻無法為國效力的才子經(jīng)常會聚在一起進行文斗,什么品詩會啊,斗茶會啊,都來了。
雖然過于乏味,但多是借此疏解郁悶罷了。而孟媱嘴里的賞雪宴不過是其中之一。
既然是文斗,才氣自然最重要的。因此每次宴會之后,總會發(fā)覺一些才學出眾的。而十三公子便是這次賞雪宴上極負盛名的一位。
當然,他能在閨閣姑娘之間流傳并不全是由于才華橫溢。最關鍵的是,他的容貌極其出眾,且并非被貶謫或者流放的官吏,而是出門游歷的世家子弟。
據(jù)曾經(jīng)一睹風采的人形容,這位十三公子不僅容貌出眾,氣度雍容猶如九天謫仙,而且性情還十分淡然溫和。
這話頭一起,姑娘們便都提起興致來,紛紛討論這十三公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孫析燕見大家討論得起興,便忍不住要問一句,“你們有誰見過他么?”
她這話如同一盆冷水澆在姑娘們心里,頓時讓她們經(jīng)歷了一番透心涼。
“并不曾見過?!?p> “自是不曾見過,若是見過,便不會這般討論了。”
這時,孟媱又適時地挑起了話頭,“我倒是遠遠地見過一次,瞧著的確是氣度不凡。”
“你如何見過?”
“你們莫非忘了孟家西府的七爺可是最為風雅之人。上次七叔父領著府中兄弟姐妹去湖心亭看雪,十三公子恰好路過。
他認出了孟家的人,便遠遠地同叔父行禮。我們待在里邊,并不曾瞧得分明。但那風姿總是出眾的。”
她話剛落,便有姑娘接著說,語氣里不乏羨慕之意,“你倒是走運,竟能見上一面。我們卻是連他的身影都見不著了?!?p> 有些姑娘甚至感概,家中為何沒有才學出眾的少年郎,能與那十三公子交好,如此一來,便有機會見一面了。
這位十三公子,沈昭也是聽過的。不過卻不是從別的姑娘那里聽來的,而是她父親曾跟她提過。只用了八個字形容——滿腹經(jīng)綸,胸懷大義。
沈昭卻不以為然,畢竟盛名之下,難副其實。
水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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