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風(fēng)雨

　　由于沈昭早就命人快馬加鞭前去打好招呼，因此他們進(jìn)城的時候并沒有受到太多阻礙。進(jìn)城之后，兩撥人馬就分開了。

　　如今流民多聚集于城西，地方豪族也多在那邊煮粥接濟(jì)。因此薛柏一等人跟沈昭辭別之后，就趕往城西。倒是周譽(yù)很有幾分不舍，言明以后若是需要幫忙，大可找他。

　　沈昭自是應(yīng)下不提。

　　沈行書卻別有一番感慨。時至今日，他才發(fā)覺以前一直需要他護(hù)著的嬌嬌女終于長大了。

　　想起她方才面對流民時，振振有詞，全無畏懼之感，不禁產(chǎn)生吾家有女初長成之感。

　　沈昭自是不清楚他的想法，腦海里還在想著薛柏一。她方才瞧著，覺得薛柏一這人還是不錯的。

　　重建云騎之事，她一直念念不忘，此番若是能從流民之中招來人手，自然再好不過。有周譽(yù)牽線，她覺得把薛柏一招入麾下，并不算難事。

　　關(guān)鍵是有沒有把握讓他們忠心于她，畢竟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恐株連九族之危。這樣的賭她可不敢打。

　　第二日，官府便發(fā)放文書。

　　命城中豪族依所規(guī)定的數(shù)額上繳糧食，搭棚接濟(jì)，然后打開城門，允許城外流民進(jìn)城。

　　與此同時，整個廣東省的官倉也依次打開，廣州府，潮州府，韶州府等受流民影響較小的地方，也均運(yùn)送糧食前往沿海州縣，接濟(jì)災(zāi)民。

　　此番災(zāi)民之亂算是已解決大半。

　　而朝廷的賑災(zāi)銀兩亦在不久之后被撥下來。原先那些居無定所的災(zāi)民有了錢財傍身，倒不像之前那邊缺衣少食。漸漸安定下來。

　　歸善縣又漸漸變得祥和起來。

　　不過朝堂之上卻經(jīng)歷了一番風(fēng)雨。

　　左都御使上書彈劾廖思浦，言其久不上書言事，賑災(zāi)銀兩難以送達(dá)，以致廣東地界流民泛濫成災(zāi)，餓殍遍野。

　　斥責(zé)他居其位而不謀其政，罔顧民生，藐視圣威。其言不義，其行不正，不足以管轄一方。

　　崇仁皇帝聞此，卻并不表態(tài)，反而詢問殿上諸位如何看待？

　　因著崇仁皇帝此話，諸位官員莫不訝異。覺得聽崇仁皇帝這意思是并不認(rèn)同右都御使所彈劾之事。

　　左僉都御史宋子欽隨即便上奏，彈劾程大人居高自重，擅權(quán)以專。以致廣東布政使曾多次上書言事，終不得面圣。

　　言程濂居高閣之上，管轄四方之言，卻獨(dú)不見廖思浦之奏，可見其擅權(quán)以專，有失公允。

　　而崇仁皇帝卻因此色變，詢問程濂此事真?zhèn)?。程濂聞此?dāng)即反駁。

　　崇仁皇帝聞言大悅，言程濂有勤政之心。

　　此話一出，底下官員皆是神色大變。

　　宋子欽說的明明是程濂擅權(quán)，不公，怎么到了崇仁皇帝這，就是勤政的好官了？還是他確實覺得程濂擅權(quán)以專，有失公允，因此只提他勤政一事。

　　崇仁皇帝卻是大手一揮，直言散朝。右都御使彈劾廖思浦一事便就此作罷了。

　　程濂頓時面沉如水。

　　竇黨那邊卻是如沐春風(fēng)。

　　蘇彥得到這個消息時，正在搗草藥。他現(xiàn)在的任務(wù)從采草藥變成了搗草藥。他覺得自己比仆從還像仆從。

　　而他的雇主此刻在院子悠揚(yáng)的曬太陽。

　　不過，當(dāng)身邊的小廝端來藥汁時，那位雇主就不再那么悠揚(yáng)了。他半睜著眼，瞥了小廝一眼，道：

　　“把那藥放旁邊吧?！?p>　　小廝卻唯恐他不認(rèn)真喝藥，觍著臉笑道：“爺，您還是趁熱喝了吧。要不吃顆蜜餞？”

　　“蜜餞就不用了。”少年郎搖搖頭，只好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又朝那小廝不咸不淡地說，“下去吧?！?p>　　小廝卻不在意他的冷淡的語氣，見他喝了藥，便滿心歡喜地下去了。

　　蘇彥見此，忍不住撲哧一笑。

　　少年郎聽到笑聲，又偏頭瞥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蘇彥聞言連忙收斂了笑容，語氣里卻帶了幾分打趣的意味，“我覺得云崖很不錯，對你這個主子忠心耿耿?！?p>　　少年郎卻并不理會他的打趣，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蘇彥頓時覺得無趣起來。

　　雖然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遇見，但每次他興致勃勃地開玩笑，對方卻總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少年郎卻無法體會到他的心思。轉(zhuǎn)眼就問起別的事來，“這次廖思浦渡過一劫，朝堂之上可起了別的爭執(zhí)？”

　　“爭執(zhí)自是不少的。”蘇彥放下?lián)v草藥的器具，走到少年郎身邊坐下。

　　“程濂讓人彈劾廖思浦，想再拉他一把。不想那宋子欽卻跳出來彈劾程濂，反倒讓程濂惹了一身腥。最關(guān)鍵的是，今上居然信了那番說詞。

　　宋子欽說程濂擅權(quán)不公，今上卻只提他勤政。彈劾廖思浦一事也不了了之，可見今上對程黨積怨已久?！?p>　　“就算今上對程黨積怨已久……”少年郎說到這，語氣頓時一轉(zhuǎn)，輕輕笑了笑，“程濂這首輔的位置還是要坐許久。”

　　“這是為何？”蘇彥略有不解。

　　最近這些時日程黨也是屢受打擊，關(guān)鍵是這打擊還來自今上。這可比普通的黨派之爭更危險。畢竟是當(dāng)今天子容不下你啊。

　　少年郎聞言便道：“你且瞧瞧，這五寺六部六科有多少程黨的人。莫說程濂此人的確勤政為民，不曾有把柄握在他人手里。

　　就算他是真正的奸臣，牽一動而發(fā)全身，今上要動他，這朝堂之上怕是不少人要跟他作對了。因此只能徐徐圖之。

　　而那宋子欽彈劾程濂只是為試探今上的態(tài)度。自程濂入閣一來，有多少人彈劾他，可曾有成事的？宋子欽怎會不心知肚明。

　　不過他們的目的確實達(dá)到了，今上對程濂確實不滿。相信不用多久，宋子欽便會成為天子近臣，頗受青睞。

　　只是今上想用竇黨壓制程黨，卻未必會如意。竇敬言這個人可是看得分明，有一個勢均力敵的權(quán)臣做對手，總比被當(dāng)今天子視為仇敵來得好?！?p>　　蘇彥頓時明白過來。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過河拆橋的事崇仁皇帝也不是第一次做，余家的例子不就活生生地擺在眼前么？

　　只要不是腦子太不好使的應(yīng)該都能明白這個道理。崇仁皇帝倒是玩得一手好心計。只是他老這么把別人當(dāng)傻子整，也不是個事吧？

　　“依你這意思，竇閣老要是不接招，朝堂之上應(yīng)該會休息一段時間吧?！?p>　　少年郎便笑了起來，“就怕程濂看不明白，想把竇敬言往死里整。不過真要休息一段時日也是好的，讓大家緩口氣，我們也好養(yǎng)精蓄銳。”

　　聽到他這么說，蘇彥便忍不住皺眉，嘆息道：“我怎么覺得上你這條賊船，是被你誆了呢？”

　　少年郎但笑不語。

　　復(fù)又提起另一件事來，“那些田莊應(yīng)該買得差不多了吧？”

　　“都差不多了。惠州府沿海的幾個縣城都置辦了田莊?！碧K彥點(diǎn)點(diǎn)頭，接著又道，

　　“你提起田莊，我倒想起一事了。這次賑災(zāi)，官府還未下放公文時，最先出頭的可是孟家和沈家。”

　　少年郎倒覺得十分意外，“孟正棣最近不是和劉其振走得近嗎？這事孟家還敢插手？”

　　蘇彥便道：“這其中可少不了陳適的作用。說起來，我們以往倒是低估他了?！?p>　　“他想必也是怕此事阻擾他進(jìn)京入職?！鄙倌昀陕晕⑺妓?，復(fù)又問，“那個沈家是什么來頭？”

　　見少年郎問起這事，蘇彥頓時有點(diǎn)不太自然，他輕咳一聲，道：“沈家老爺便是那位余家女婿沈行書。嗯……他家有個小姑娘就是上次高價賣我田莊的那個……”

　　少年郎聞言，頓時有幾分訝異，上次那樁交易提出的條件他可是知道的。他當(dāng)時還想是哪家的人，只是蘇彥沒說，他也沒再追問。

　　如今聽他提起沈家，倒是有幾分意外，“依這情況看來，沈行書和竇黨還是有來往的?！?p>　　蘇彥倒不覺得奇怪，“余家和竇家當(dāng)年本就有幾分來往的。那沈余氏又是余家嫡長女，竇家怎么都會關(guān)照幾分的?！?p>　　“話不能這么說?！鄙倌昀蓞s搖搖頭，“若真是關(guān)照，不至于讓沈行書現(xiàn)在還待在惠州?！?p>　　蘇彥對這話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