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兇殺案的卷宗在縣衙存放十載,擺古代低下的科技水準所賜,紙張已經(jīng)破舊,那些指紋也變得迷糊了。
周楠這一氣的指印蓋下去,頓時弄得一塌糊涂,這個時候就算是神探狄仁杰在,也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卷宗頗多,按照當時的制度,但凡有周楠兩字的地方都要蓋手印。好半天,周楠才將一切弄好。
偷偷地舒了一口氣,放松下身心,一邊和黃師爺閑聊,一邊看著當日所發(fā)生的案情。
當年周秀才為什么和周大公子發(fā)生沖突,后來又是怎么取人性命一事,周楠也只是隱約聽人說過幾次,內(nèi)心中難免有些好奇。
其實,當時周秀才和梅大公子因為經(jīng)義上發(fā)生分歧,爭執(zhí)半天,以至翻臉成仇,并對對方飽以老拳一事也沒有什么好看的,酒樓老板和小二都可以做為人證。
當時,周秀才和梅公子正在酒樓里飲酒作樂。二人都喝得微熏,互相叫罵了半天,就扭成一團來到樓梯口處。
周秀才忍無可忍,一拳打到梅大公子的胸口上。
頓時打得梅大公子大叫一聲,滿面都扭曲了。按照酒樓老板的說法,那就是“滿面煞白,汗如豆出?!比缓螅鸵环韽臉翘萆蠞L落下去,咽了氣。
“大約是摔成腦出血了,這才古代基本是死定了。即便是在醫(yī)學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也得做開顱手術(shù),費偌大周章海量醫(yī)療費才能搶救過來?!敝荛闹胁挥X有些同情梅大公子,“這事怎么這么巧呢,恰好摔傷了腦袋?”
他又下意識地去看忤作的驗尸報告,剛翻開,心中卻又是苦笑:“難不成忤做還將梅大公子的尸體給解剖了,光看看表面又能看出什么?梅大公子下葬已經(jīng)十年,現(xiàn)在也只剩一把冢中枯骨了?!?p> 正要將卷宗扔到一邊,突然里面的一行字躍入眼簾。大概的意思是說,梅大公子之所以失足跌下樓去,那是因為中了周楠一拳,疼痛難忍之故。
那么,問題來了。按照驗尸報告上說,換算成現(xiàn)代社會的度量衡梅秀才身高大約一米七五,體重一百四十斤。這身形在營養(yǎng)普遍不良的明朝,也算是驚人的。
就周楠觀察,嘉靖年間的中原和江南地區(qū),因為人多地少,普通人一年到頭也就吃幾回肉。蛋白質(zhì)攝入量普遍不足。一日三餐光靠一斤米飯那點碳水化合物,根本就提供不了多少熱量。
梅大公子之所以長這么高,還不因為家里有錢吃得好。而且,梅家的基因不錯。梅康是一條鐵塔般的漢子,而梅樸才十二歲年紀個頭就跟成年人沒什么兩樣。
因此,整個明朝農(nóng)村地區(qū)的平均身高也就一米六十左右。就當初的周秀才來說,十六歲年紀,也就一米六十高,九十來斤,好生可憐。
那么,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問題就來了。被人一拳打得滿面煞白,汗如豆出。”只可能有一種情況,那就是被人打斷了勒骨,這才疼痛難忍??沈炇瑘蟾嫔险f,梅大公子身體完整,沒有骨折,沒有內(nèi)傷。
一個九十斤重的文弱書生,可能把一個一百四十斤重的梅大公子打下樓去,這根本沒有可能。你也別說周秀才有內(nèi)功,會七傷拳。穿越到明朝之后,周楠也留意過,所謂的武功其實并沒有武俠小說上吹得那么玄。
即便是軍中的好手,也就力氣比普通人大,反應比普通人快一些,也就是后世散打運動員的水準,甚至還不如。
“難道梅大公子有隱疾,沒聽說過啊!”周楠越發(fā)地覺得這案子有些可疑,可具體可疑在什么地方,手頭資料有限,卻看不出來。
看完卷宗,周楠站起身來,拱手道:“多謝黃兄?!?p> “沒什么,大家同僚一場,你不是還掛著個承發(fā)房典吏的職務嗎,要調(diào)閱卷宗也不壞規(guī)矩?!秉S師爺笑道:“可看全了?不過,這卷宗可不止這一份?!?p> 周楠面上微微變色:“其他地方還有一套嗎?”
“對,人命關(guān)天,刑部那邊還有留底。”黃師爺解釋說,地方上但凡遇到殺人大案,緝捕罪犯,審訊之后,按照制度,得報省一級提刑按察使司再審。審完,報刑部。刑部錄了口供之后,送去大理寺定罪。
定罪之后,又得送去都察院復核。復核無誤再發(fā)會大理寺最后判決,該勾決秋后問斬的問斬;該死緩的斬監(jiān)候;該徒的徒,該流的流。
如此,一套程序才算走完。
對于人命要案,各部門都非常慎重,也依法依規(guī)。
罪案審結(jié)之后,除了案發(fā)地政府會留一套卷宗之外,刑部那邊也有一套要歸檔。
周楠只是一個小小的吏員,屬于基礎(chǔ)公務員,如果能夠進入刑部修改檔案?
當下,他心中有些喪氣。不過轉(zhuǎn)念一想,至少縣里留的指紋改了,以后若是有人對我的身份有懷疑,難不成還去中央提檔?
小地方的人,刑部的大門朝哪邊看你知道嗎?
這么想,心中又高興起來。
至于這個案子中的疑點,周楠只是覺得有些奇怪,想查又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也就罷了。
再說,馬上就是縣試,這可關(guān)系到三百兩的債務是否能夠結(jié)清,他也沒有工夫去想其他。
過得幾日,今年安東縣的縣試如期舉行。
文教直接關(guān)系到一個地方官的政績,據(jù)小道消息說史知縣馬上就要調(diào)去云南,時間就是在過年之后。這次縣試能夠辦好,送出去幾個秀才,他這一任知縣也算是完美收官。
這一日,周楠照例在禮房準備,突有衙役過來說大老爺請他過去說話。
到了后衙,見左右無人,史杰人突然道:“周楠,你保梅家三公子為頭名案首一事,還得斟酌一下。據(jù)本縣所知,那梅樸學業(yè)不成。前番家中先生嫌他愚鈍,連束修都不要了,掛冠而去。本官擔心他到了院試考場上,因為文章作得實在太差,惹惱了學政,有損本縣的官聲。”
周楠大驚:“大老爺,這可是你答應過的。其實,縣尊你也不必擔心,每年各縣的頭名中不能讀書的士子多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學政心中也是清楚的?!?p> 史知縣沉吟片刻:“你退下吧,容本官再想想。”
下去之后,周楠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就在昨日,水員外家突然派人過來拜見史杰人,說了半天話,估計是許下了不少好處。
周楠心中不滿,好你個史杰人,明明答應了我的,這臨到要考了卻開始猶豫起來,這不是整人嗎?
縣試這一天,愛睡懶覺的史知縣和上有所好下必效焉的周楠強忍著身體的不適應卯時就起了床,來到縣衙開始準備考試事宜。
考場設在縣衙大堂里,今天來了好多考生,有三百來余,都在大堂外面等待查驗身份,然后一一入場。
作為親民官,史知縣抖擻起精神,親切接見考生們,一一詢問姓名,又勉勵上幾句。
不片刻,梅樸就過來,拜道:“學童梅樸拜見老父母?!?p> “你就是梅樸?”史杰人突然將臉一沉,喝道:“聽說你平日里好酒貪花,將梅家的聲譽都敗了個干凈,不但氣走了先生,還將你父母氣得大病一場。像你這種不孝的無行之人,也有臉讀圣賢書,也有臉來參加本國家綸才大典,來人啦!”
這才是形勢突變,周楠大驚,忍不住道:“縣尊。”
“你住口!”史杰人怒氣沖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