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們還是能保留顏面的，但是朝堂百官就不一樣了。消息傳開后，大理卿鄭善果第一個上奏，要求調(diào)查楊崇的西域之行。鄭善果可不是一般的人，五姓七望中滎陽鄭氏的代表，以清廉著稱，剛剛在官吏考核中，與武威太守樊子蓋并列第一，隋煬帝賞賜黃金百兩、物品千緞，遷大理卿，圣眷正隆。
大理卿本來就負責(zé)刑獄案件審理，鄭善果也沒有給楊崇亂扣帽子，僅僅是要求調(diào)查，合情合理，就是楊雄等人也感覺不好阻攔。宇文愷隨即上書，因為身體不佳，要求辭去工部尚書和將作大匠職務(wù)，回去休息；左仆射蘇威立即建議同意宇文愷辭官，一時大殿上寒氣逼人，在衛(wèi)玄的反對下，隋煬帝楊廣最后同意宇文愷辭去工部尚書一職，保留將作大匠的職務(wù)，回去修養(yǎng)一個月。
衛(wèi)玄開始還覺得宇文愷失策，把一件小事變成保守派和改革派的對壘，等中樞拿出調(diào)查楊崇大員的名單，衛(wèi)玄真是有點驚愕。三位大員分別是右光祿大夫牛弘、起居舍人虞世南、內(nèi)史舍人韋福嗣，三人都是中間派，深受隋煬帝信任的大臣；由此可見，中樞對楊崇調(diào)查一案的重視和擔(dān)心。
太仆卿慕容悉達被授權(quán)負責(zé)汗血寶馬一事。文帝時期，康國曾獻過一匹千里馬獅子驄，鬃毛垂地，捷足先登，朝發(fā)西京，暮至東洛，但是汗血寶馬來大隋還是頭一遭；慕容悉達嘴都樂的合不攏，訓(xùn)斥手下太仆寺人：“你們一定要把事情做好，再玩忽職守，不用圣天子開口，我把你們一個個都送到大理寺問罪?！?p> 太仆寺下各種監(jiān)官一千五百人，文帝年間，隋文帝楊堅派親衛(wèi)大都督屈突通去隴右檢查群牧，得知太仆寺隱匿馬二萬馀匹；隋文帝大怒，要不是屈突通再三勸諫，太仆卿慕容悉達和諸監(jiān)官一千五百人全部得死。慕容悉達自然清楚，不存在隱匿一事，完全是自己手下玩忽職守，到隴右的人光顧上吃喝玩樂，沒有認真統(tǒng)計。
慕容悉達也清楚，隋文帝楊堅當(dāng)時要殺自己純粹就是做給別人看的，要不然就憑屈突通，是救不了這一千五百人的；但是現(xiàn)在的隋煬帝楊廣不一樣，要是汗血寶馬出了事，真能拿自己的腦袋祭馬。所以楊崇的隊伍剛剛到長安，慕容悉達就在第一時間趕去了，把兩匹汗血寶馬和曹對和阿布、獨狐延壽三人一起要到太仆寺。
史大千等人自回太子府，楊崇剛剛在驛館安排好統(tǒng)葉護，還沒來得及去禮部交差，就被早已等候的長安縣令屈突蓋帶回了縣衙，屈突蓋是名將屈突通的弟弟，以方正嚴肅聞名，不畏權(quán)貴，不徇私情，和屈突通一樣出名，長安人編謠：“寧食三斗艾，不見屈突蓋。寧食三斗蔥，不逢屈突通。”
楊崇大叫道：“屈突蓋，我現(xiàn)在還是使節(jié)，代表天子行事，你想干什么？”
屈突蓋笑道：“楊大人，你以為我喜歡干這種事，我也是沒辦法，現(xiàn)在右光祿大夫牛弘、起居舍人虞世南、內(nèi)史舍人韋福嗣三人占著我的縣衙，我的人全被趕出了大堂。等回去后，我也是和你一樣在堂下，我做筆錄?！?p> 楊崇一愣，問道：“出事了？”
屈突蓋收斂笑容道：“是不是出事，主要看你，不是看我?！?p> 楊崇便不再問，和屈突蓋來到縣衙，整個大堂上真的只有三位高官，牛弘老成內(nèi)斂，虞世南瀟灑飄逸，韋福嗣認真嚴肅；大堂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就連衙役都不得靠近。楊崇和屈突蓋上前行過禮，牛弘就讓楊崇把西域之行說一遍，楊崇就從頭到尾說了一遍，屈突蓋坐在一旁筆錄。
楊崇說完，牛弘就問了第一個問題：“你為什么要擅自走石國那條路線，就算有危險，你的氣節(jié)何在？”
牛弘，本姓裛，字里仁，安定鶉觚人，北周時，就專掌文書，修起居注。隋文帝即位后，授散騎常侍、秘書監(jiān)，進爵奇章郡公；開皇三年，拜禮部尚書，請修明堂，定禮樂制度，修撰《五禮》百卷，人稱大雅君子；越國公楊素憑著才氣和富貴看不起人，唯有看見牛弘，始終態(tài)度尊敬。
牛弘的問題也不簡單，楊崇要是答不好，就算朝廷這關(guān)過了，楊崇的名聲也算毀了，一個沒有氣節(jié)的人，能做什么？楊崇不急不躁地問道：“牛大人，西突厥可是我們的屬國？我作為宗主國的使節(jié)到屬國去要求協(xié)助，就是沒有氣節(jié)？如果這也算沒有氣節(jié)，那下官就不明白了，大人眼中的氣節(jié)是什么？”
牛弘是個性格寬厚的人，曉得楊崇的問題是一個都沒問錯，大隋再怎么和西突厥互相爭斗，表面上還是宗主國和屬國的關(guān)系。牛弘淡淡說道：“氣節(jié)就在心中，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食嗟來之食。”
楊崇施禮笑道：“下官承教了，那范曄寫的書能看嗎？”
牛弘怔住了。范曄確實才華橫溢，元熙二年，劉裕代晉稱帝，范曄應(yīng)招出仕，任彭城王劉義康門下冠軍將軍、秘書丞；后來，因得罪劉義康，被貶為宣城太守，于是范曄投靠始興王劉浚，官運亨通；但元嘉二十二年，掌握禁軍的范曄又與劉義康謀反，事發(fā)被誅，時年四十八歲。
范曄做官的途徑哪有氣節(jié)可言，但是《后漢書》與《史記》《漢書》《三國志》齊名，是讀書人必讀的史書。而“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食嗟來之食?！逼欠稌蠒械拿?，楊崇言下之意就是范曄說的一套，做的一套；牛弘再想到自己從周到隋，頓時一聲暗嘆，漫步走出大堂。
韋福嗣三人自然曉得楊崇是置絕地而后生，根本不會再管什么忌諱和底線了，虞世南問道：“楊崇，事當(dāng)權(quán)變，我們理解，但是你不應(yīng)該把統(tǒng)葉護帶回長安，這是越權(quán)了，說重一點，逾制，外使來朝，應(yīng)該先告訴禮部，圣上允許才能成行?！?p> 楊崇點頭道：“大人所言即是，我本來是想向禮部解釋的，結(jié)果被屈突大人帶到這里來了，要不我先向大人說一下內(nèi)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