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章:背井離鄉(xiāng)
“這里簡陋,你就委屈在這里吧?!?p> “嗯,謝謝?!比~芾接過夏知昧遞過來的毯子,看著夏知昧在燭光下看著作戰(zhàn)圖,自己到榻上睡了。
夜里并不安寧,有蚊蠅窸窸窣窣嘈擾。
夏知昧收了作戰(zhàn)圖,也準(zhǔn)備撐著頭瞇會兒,看到葉芾緊皺著眉,便走過去。
蚊子啊。
夏知昧幾不可見地彎了彎嘴角,伸出手在一旁驅(qū)趕著。
天明,葉芾睜開眼,帳里無人。
旁邊放著一盆溫?zé)岬乃?,還有白凈的帕子。
葉芾洗漱后掀開營帳簾子,幾個(gè)士兵看過來,僅僅是看了一眼,又做回了自己手頭的事情。
用竹子削成長矛,用木頭做成墩子,像是在準(zhǔn)備武器。
葉芾走了一圈兒,看到了背影高大的夏知昧。
葉芾走過去,夏知昧也轉(zhuǎn)過身來。
“還沒吃飯吧,等會兒就可以開飯了?!?p> “嗯?!比~芾點(diǎn)了點(diǎn)頭,跟著夏知昧走了一圈,看了看他的五百零四人。
很不可思議的軍人,很不可思議的戰(zhàn)斗。
沒有心目中的滿目血淚,平靜的可怕。
開早餐,士兵有序的在伙房領(lǐng)著滿頭和稀飯。
葉芾也拿了一份兒,跟夏知昧坐在地上啃著。
有些噎。
夏知昧吃了一半,微微笑著,替葉芾拍了拍背。
“謝謝?!?p> “小余太客氣了?!?p> 葉芾琢磨了下夏知昧的稱呼,沒毛病。
不叫小余,還叫余武陵嗎?
會有麻煩的。
用過早膳后,夏知昧去了前面看那群村民。
“那些人是?”
“該被流放的齊人?!?p> “你們救回來的?”
“嗯。”
葉芾心里默了默。
到了那邊,葉芾躲在了夏知昧后頭。
村民們已經(jīng)知道夏知昧把葉芾帶走了,也沒有作難,反而聽著夏知昧的安排,開始自力更生,先是準(zhǔn)備食物,再是衣物等東西。
“可能今晚會帶人過來,就有勞你們照顧了?!?p> “好,夏將軍放心吧。”
齊人很奇怪,即使這樣了,仍舊笑著,和和氣氣。
回去的路上,荊棘遍布,葉芾也沒敢喊累了。
努力地踩著荊棘枯枝跟緊夏知昧:“你們今晚有行動(dòng)?”
“嗯,又有一批人要被流放去極南之地。”
葉芾聽著,皺了皺眉:“流放是個(gè)怎樣的刑法?”
“一種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刑法。離鄉(xiāng)背井,受盡欺辱?!?p> “離鄉(xiāng)背井……”葉芾突然想到在關(guān)山郡時(shí),君子昀曾對她說過的一句話:丞相怎么忍心讓我背井離鄉(xiāng)……
對于君子昀來說,到底,哪里才是井鄉(xiāng)?
十六年的禹京皇宮,錦衣玉食,受盡榮寵,十年關(guān)山郡戰(zhàn)爭生涯,艱難險(xiǎn)阻,成一代戰(zhàn)神。
恐怕,哪一段時(shí)歲,于他而言都是不可割舍的吧。
“被流放的人,就等于失去了所有啊?!?p> “所以,齊人是都要被流放嗎?”
“不是,有些愿意放棄齊人身份,易鄉(xiāng)改俗,更名換姓,就不用流放。還有文人,也不用?!?p> “其余人呢?”
“極南之地,極北之地,都是他們的去處?!?p> “我去找蒼燁!”
用禹國丞相的身份加以干預(yù),會不會有轉(zhuǎn)機(jī)?
夏知昧拉過葉芾的手:“逞什么強(qiáng),這是我們齊國人的事?!?p> 葉芾想了想,沒再說話。
到了晚上,葉芾明顯感到氣氛緊張起來了。
士兵們也沒吃太多,就集結(jié)在一起,聽候夏知昧的安排。
夏知昧穿著薄薄鎧甲戰(zhàn)袍,長袍迎風(fēng)舞動(dòng),頗為俊逸。
葉芾被要求在帳中等候,別到處亂跑。
天一黑,夏知昧就帶著人走了。
原本有生氣的密林里,只剩下了一片寂靜。
一盞油燈噴著短淺的火舌像被燙傷了的蜥蜴一樣,瑟瑟縮縮。
葉芾也蜷縮在墻角,聽著身后沙沙風(fēng)過的聲音,聽著油珠的聲音,等著凱旋的聲音。
到了后半夜,才聽到些聲響,葉芾從床上跳下來就跑到外頭。
看到夏知昧扶著一個(gè)小兵,身后還有許許多多的人。
葉芾喜極而泣,走上去接過夏知昧身上的人扶著坐在地上。
又跑去后頭接人。
等到眾人都到齊了,葉芾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兒。
有人受傷了。
對,這是戰(zhàn)爭的必然。
葉芾屏息,壓抑著嘔吐的沖動(dòng),開始在火堆下給受傷的士兵情理包扎傷口。
夏知昧帶著一隊(duì)人在外頭放哨,防止有人跟蹤過來。
葉芾忙了兩個(gè)時(shí)辰,天也蒙蒙亮了。
有些士兵直接倒在地上睡著了。
晨光熹微,透進(jìn)密林中仍舊有些清冷,半點(diǎn)溫度也無。
葉芾起身趔了一下,被夏知昧在身后扶穩(wěn),又將身上的袍子接下來披在葉芾身上。
葉芾手緊緊攥著袍子,猛然抬起頭看著夏知昧,又瀟灑的轉(zhuǎn)了個(gè)圈:“看我,像不像大將軍!”
“像,比我都像?!?p> 葉芾又笑了笑,把袍子拿下來,重新披到夏知昧身上,湊近了細(xì)聲說道:“辛苦了,夏將軍?!?p> 葉芾在這里過了五六天,經(jīng)歷了四次這樣的晚上。
很急,很忙,很苦澀。
夏知昧的兵越來越少了。
葉芾悄悄數(shù)了數(shù),還有三百零四個(gè)。
他們快回來了,葉芾抹了抹臉,笑著出去。
一個(gè)士兵匆匆忙跑過來,叫葉芾過去。
葉芾想到了什么,回營帳拿了醫(yī)藥就跟著小兵走了。
到那邊,夏知昧躺在地上,肩膀上劃了大口子,正坐在那里休息。
見到葉芾來時(shí),有些慌亂的捂了捂肩膀的傷。
怎么可能看不見呢。
葉芾沉著臉走過去,一把扯開夏知昧的衣袖露出皮肉翻飛的肩膀。
“忍著點(diǎn)?!?p> 葉芾用酒給夏知昧清洗傷口,酒味兒清冽,想必傷口也痛得精彩。
葉芾看到夏知昧滿頭青筋暴起,汗珠粒粒。
迅速灑了藥粉,用干凈的白布包扎好。
“怎么了,還不搭理人?”
夏知昧笑著,奈何葉芾一直冷著臉,不言不語。
“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夏知昧瞥了一眼去告密的小兵,“本來打算坐會兒就回去的,誰知道他去告訴你了?!?p> “他不告訴我,你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嗎?”
葉芾心里糟糟的,這么多次了,誰都可能受傷,卻誰都護(hù)著她,不讓她去救人。
每次都是在營帳里等著。
“你說過不會受傷的?!比~芾癟了癟嘴,忍著沒哭出來。
“你說過要好好活著的,你死了那些百姓怎么辦?”
“死了就死了唄?!毕闹寥耘f沒心沒肺般笑著,長了些清淺的胡髭,顯得落拓不羈。
葉芾扭頭走了,帶著她那個(gè)換藥的小籃子。
這些都是才學(xué)的,跟著那些個(gè)百姓,學(xué)會了包扎和換藥。
本來一無是處的人,忽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可用武之地。
忙到日暮,終是可以休息了。
葉芾爬到高處的小深潭中,想要洗漱。
褪下衣衫滑進(jìn)水里,有些冷,沁人。
葉芾撩著水拂在身上,思考著齊蒼之間的戰(zhàn)爭。
蒼國打齊國,不費(fèi)吹灰之力,甚至讓皇帝都宣告退位亡國了。
現(xiàn)在的夏知昧還在抵抗,林孟升不知去向,也一定在暗中做著什么事情。
葉芾想著,寂靜的山林中傳來一聲枯枝踩碎的聲音。
“誰!”葉芾沉到水下,露出腦袋看著。
那人卻大大方方的報(bào)出了名姓:“夏知昧。”
“你來做什么?”葉芾捂了捂胸前。
“有什么好遮的,我知道你是女人?!?p> “你!”葉芾氣極。
“放心洗吧,我替你守著,沒人會來?!?p> 突然安靜了,葉芾涌上的氣血也漸漸平靜下來。
倒是很無所顧忌了,葉芾伸出頭,看著夏知昧背著坐在斜坡上,一旁是她的臟衣服。旁邊放了一套干凈的衣衫。
“衣服是給我?guī)У膯???p> “嗯,我的?!?p> 葉芾伸出手把衣服撿過來,在夏知昧身后束著胸穿著衣服。
“好了。”
葉芾說完,正要蹲下身跟夏知昧并排坐著,就被人攔腰抱起放在懷里,緊緊箍在胸前。
“你干嘛?”
“暖暖。那池水那么涼的。”
“別抱那么緊,授受不親呀!你們齊國人不是很講禮法的嗎?”
“你又不是齊國人?!?p> “……”
“要不,我入贅到你們禹國吧。等我把他們安頓好了,能娶你嗎?”
夏知昧突然低下頭,靜靜凝視著葉芾的眼。
葉芾被夏知昧的認(rèn)真驚到:“不能……”
夏知昧突然笑了:“哎,那就算了。走,回營吧?!?p> 夏知昧一手把葉芾的衣服放進(jìn)籃子里斜挎在臂彎,仍舊緊緊抱著葉芾,直到進(jìn)了營帳才放下來。
“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