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昌二年正月初五，這是會昌二年的第一個早朝，也是魚恩立下軍令狀的最后一天，如果不能在這一天證明什么，主動致仕是魚恩最好的選擇。
其實就算魚恩能證明什么，他也很難保住國子司業(yè)的頭銜。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頭銜不過是戰(zhàn)爭的導(dǎo)火索，真正的爭論的問題是取仕途徑。
魚恩知道，今天必須得放棄點什么，不然事情絕不可能善了。他也知道，今天必須得到點什么，已經(jīng)種下去的種子，總得撒點肥料下去才能茁壯健康的成長。
朝參一開始，侍中崔珙就率先發(fā)難，一篇奏狀把矛頭直指魚恩。
“臣某言，義昌駙馬魚恩，雖能言善辯，但學(xué)識不足。歪解圣賢經(jīng)典，專研奇淫巧技，實乃投機取巧之徒，愧當(dāng)國子司業(yè)之位……紙神得封候，非造紙之力也，乃功于太后使然……魯班有七竅玲瓏之心，然一生專研機巧，到老無封?？梢娨詸C巧封侯封官之事，從未有也！臣斗膽，奏請圣上收回成命。臣珙誠惶誠恐，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看來過年期間，魚恩有所準(zhǔn)備，這些人也沒閑著。他們知道皇帝肯定會偏袒魚恩，所以想出個高開低走的辦法。故意把價錢要的很高，給皇帝留出討價還價的余地。
可惜，今時不同往日，今天的魚恩不是一個人在戰(zhàn)斗，除了魚弘志以外，他還有人做幫手。
第一個強力幫手就是皇帝。
本以為見識過魚恩的絕技以后，太史令會站出來為魚恩學(xué)識不足的問題做辯護?？墒腔实鄣攘税胩欤膊灰娺@老小子有所動靜，只能沉著臉點名問：“太史令可有話說？”
老太史令是個老滑頭，他不想得罪這個人，所以也不想幫魚恩做什么辯護?？上阒虑樽撸虑閰s偏偏來找他，被皇帝點名后，只能硬著頭皮走出來。
“啟奏圣上，除夕之夜，臣聽聞義昌駙馬可預(yù)測出五星連珠的瑞兆，著實嘆服?！?p> 老滑頭就是老滑頭，說話很有分寸。既給皇帝的面子，幫著魚恩說話，也刻意為世家遮掩不少對魚恩有利的東西，例如算學(xué)博士的夸贊。
預(yù)測五星連珠，在古人看來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情，這種絕技也許只有世外高人才有。這些人當(dāng)然不會輕易相信，就把文章打到聽聞兩個字身上。
禮部尚書崔蠡聽到這句話后，馬上站出來反對：“啟奏圣上，臣以為道聽途說不可信。就算駙馬真可以預(yù)測，也是方士小道，更不可入國子監(jiān)誤人子弟?！?p> 聽到這句話，唐武宗的臉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他可是個喜歡修仙，立志長生不老的皇帝。把他修仙的助力，方士們打入小道，皇帝怎能開心？
眼看著圣上就要怒火噴發(fā)，柳公權(quán)搶著說：“啟奏圣上，臣以為崔尚書所言有失偏頗。長生方士自古便是皇家近臣，乃是大道，絕不可稱為小道。只有那些招搖撞騙之徒，才是旁門左道而已。”
這么刻意的提醒，崔蠡要是還聽不出來，怎能坐到尚書的位置上？急忙輕聲附和一下，這才讓皇帝的臉色稍微緩解一些。
魚恩剛想出聲為自己辯解，卻發(fā)現(xiàn)柳公權(quán)頷首說話的同時，對自己擠眉弄眼，急忙把邁出的腳步收回去，等著國子祭酒的表演。
只見柳公權(quán)接著說道：“算學(xué)博士鄭藹有奏疏一封，求臣代為進諫，還請圣上預(yù)覽。”
如果是別人，絕不會在今天拿出這封奏疏幫魚恩辯護?？墒橇珯?quán)會，因為他是國子祭酒，必須為天下讀書人報答下魚恩的恩德。
在奏疏上，鄭藹極力夸贊魚恩推陳出新的計算方式，也極力夸贊魚恩寫下的那些阿拉伯?dāng)?shù)字。在最后，甚至還建議皇帝，把那種簡單明了的書寫方式推廣全國，無論是對于計數(shù)，還是對于算法的推進都大有裨益。
看完奏疏，皇帝滿意的點點頭，然后把奏疏交到馬公儒手上。少監(jiān)當(dāng)場讀完之后，讓很多人羞愧難當(dāng)，啞口無言。
本來事情已經(jīng)很明了，可是有些人就是死也不松口。就在事情就要有所定論的時候，崔珙又站出來沉聲說：“算學(xué)也非大道，就算再算學(xué)上有所造詣，最多只能封國子博士，不能封司業(yè)。”
一石激起千層浪，崔珙只是一時氣話，卻引起朝堂上牛李兩黨的意氣之爭。先是牛僧孺站出來駁斥，接著李讓夷再站出來駁斥牛僧孺，然后是李宗閔，然后是……
眼看著事情又發(fā)展正牛李黨爭，相爺急忙站出來把事情做個終結(jié)。
“啟奏圣上，臣以為駙馬在算學(xué)上的造詣確有其實，足以勝任國子司業(yè)。只是憑奇淫巧技封侯者從未有也，還請圣上另尋他途?！?p> 世家出身的相爺當(dāng)然要幫著世家說話，可是他又不想讓魚恩真的受到打擊。思來想去，只能出個不是辦法的主意，找個其他途徑給魚恩封侯。
可惜相爺?shù)乃阌嬍呛盟阌?，有人卻不領(lǐng)情。這個人還不是魚恩，而是工部尚書李回。
身為工部尚書，經(jīng)常和巧手匠人打交道，對于那些發(fā)明機巧的看法，肯定要比常人開明很多。
如果是往常，李回絕對會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選擇躲避爭端。但是他今天不會，因為魚恩送給大唐一個強盛的希望。
臨去咸陽之前，魚恩送給李回一份圖紙，并且囑咐他，大唐強軍的希望就在這里面，千萬要試一試。
就算是明知道駙馬想要用這份圖紙擺平軍令狀的事情，只要他說的是實話，李回還是會幫這個忙。因為他是皇室出身，以振興大唐為己任，怎會放過任何一個強軍的機會？
就在昨天，工部的土爐正式投產(chǎn)，用面包鐵練出第一塊鋼。
現(xiàn)代人雖然都看不起土爐煉鋼，但是在唐朝那可是個好東西。因為土爐再次，生產(chǎn)出來的鐵也比面包鐵強。
最難能可貴的是，土爐不僅造價低廉建造速度快，使用起來還很簡便，在唐朝絕對是鍛鋼煉鐵的利器。
到手的鋼鐵，讓李回欣喜若狂，當(dāng)即決定無論如何也要維護魚恩，維護上天賜予大唐的這個寶貝。
所以，今天他冒著得罪所有人的危險，不遺余力的夸贊奇淫巧技的好處，不遺余力的為魚恩辯護。
事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只有三個人沒有說話，一個是仇士良，一個是魚弘志，一個是魚恩。
仇士良沒說話，是因為他覺得人已經(jīng)夠多，自己根本沒必要再加入。
魚弘志沒有說話，是因為他對魚恩有信心，知道這只小狐貍不會輕易輸?shù)簟?p> 魚恩沒有說話，是因為他的牌還沒有打完，只有讓敵人看清自己的分量后，才能討價還價。
當(dāng)李回的話說完，魚恩知道自己的牌已經(jīng)打完，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的時候了。
上千一步，拿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奏疏，不卑不亢的上奏道：“啟奏圣上，臣以為機巧發(fā)明并非小道，而是惠及百姓的大道。但以機巧取仕，實乃微臣莽撞，思慮不周。專研機巧之人，多不諳治國之道，非取仕之良方。但機巧之道有助于富國強兵，又不可荒廢。臣以為，工部當(dāng)設(shè)匠人堂，專收專研機巧之輩，國家養(yǎng)之。但凡有所成者，國家獎之。影響遠大者，進爵亦無不可。只是不可給實職，以防其……”
退一步果然海闊天空，如今魚恩主動斷絕發(fā)明家們參與朝政。這些世家門閥沒了擔(dān)憂，當(dāng)然也不會再反對的那么強烈，事情很輕松就被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