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長今天特別忙,因為駙馬爺要在驛館設宴,款待所有的鳳翔高官名士。
有個人比驛長還忙,那就是香兒。跟在魚恩身邊,當然學了不少新穎的烹調(diào)技巧,炒菜當然也不在話下。
唐武宗把鐵鍋的普及做的很成功,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鳳翔已經(jīng)能零星看到。
驛站的廚子們眼看著香兒用鐵鍋炒出一道道美味菜肴,一個個都驚為天人。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他們都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這么做菜。
等香兒把菜炒好,大堂已經(jīng)高朋滿座,正是上菜的時候。驛夫們開始魚貫而入,往大家的案上放入一道道菜肴。
還不等菜上好,魚恩就迫不及待的站起身,一指著案上的炒菜,自得意滿的說:“諸君應該還沒有見過最近長安很流行炒菜,本宮今日特意讓奴婢準備幾道,讓諸位嘗嘗鮮。也許諸位還不知道,鐵鍋只是本宮無意之作,炒菜卻是本宮妙筆生花的絕品?!?p> 舉手投足間的迫切,言語中的傲慢,又讓他在大家面前秀了一波自大與輕狂。
駙馬爺?shù)拿孀涌隙ㄒo,很多人也不管香兒做的好不好吃,只管往嘴里送幾口以后,一個勁兒的夸炒菜好吃,駙馬爺妙筆天成,為大唐添彩。
見到大家這番模樣,狂妄自大的駙馬爺馬上喜上眉梢,笑呵呵的客氣幾句,和諧的氣氛瞬間洋溢全場。
趁著祥和的氣氛,魚恩站起身,端起酒樽,朗聲說:“諸君飲圣!”
說完話,舉杯一飲而盡??粗认氯?,大家也跟著一飲而盡。
按常理來說,第一杯酒喝完,應該坐在魚恩左手邊的陳君奕請酒,因為在座的眾人中,他的官職最大。
慢騰騰的站起身,躬身行個大禮后,陳君奕開口說:“鄙不知禮數(shù),昨日對駙馬多有冒犯之處,還望駙馬寬恕?!?p> 從始至終都是重禮敬稱,可以看出陳君奕是真心給魚恩賠罪,想緩和兩人的關系。
只可惜熱臉偏偏貼上個冷屁股,魚恩一句客套話也沒說,只是極不情愿的端起酒碗放到嘴邊比劃一下,連碰都沒碰到,把討厭與不耐煩的樣子發(fā)揮的淋漓盡致
在眾多下屬面前丟面子,陳君奕的臉色瞬間變的很難看,有心再說些話找回點面子,卻不料有人忽然敬酒,給他打斷了。
坐在魚恩右邊下首的位置的人,先是給魚恩躬身行禮,然后端起酒杯,笑呵呵的說:“駙馬遠道而來,雜家張仲清敬駙馬一杯?!?p> 五十多歲的年紀,卻凈面無須,再加上雜家的自稱,就算他不自報家門,魚恩也猜得出來他便是鳳翔監(jiān)軍張仲清。
換個敬酒的人,不耐煩的臉色也馬上換成喜笑顏開,站起身笑著跟張仲清寒暄:“本宮在長安的時候,常聽叔父提起張監(jiān)軍,說監(jiān)軍膽識過人有勇有謀,是魚恩該學習的榜樣?!?p> 說完話一飲而盡,和陳君奕的不耐煩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魚恩有意提起魚弘志,是想消除他的戒心,無異于告訴他,我連魚弘志都能原諒,還會記你的仇么?
反觀張仲清,他也是個明白人,看得出魚恩和陳君奕不睦。只是他并沒有接著話往下聊,特意往陳君奕那邊瞟一眼,示意現(xiàn)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就坐了下去。
酒宴還在繼續(xù),陳君奕幾次想起身請酒,都被張仲清橫插進來。魚恩也很配合,就算陳君亦先起身,他也只和張仲清喝酒,絲毫沒把節(jié)度使放在眼里,弄的陳君奕臉色越來越尷尬。
等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魚恩轉頭對著曹燦吩咐幾句,讓他出去找?guī)讉€激靈點的軍士上來演武,以助酒興。
曹燦辦事很麻利,不一會兒就找來幾個披盔掛甲的軍士魚貫而入。走起路來哐哐作響,看起來虎虎生風,頗有一番凱旋之師的氣魄。
軍士們進屋先是給魚恩見禮,然后分兩列靜立不動等候吩咐。
魚恩當然不會愚蠢到只憑這幾個人就想殺陳君奕,就算能成功,他也得擔心鳳翔將士嘩變,叫這些人上來真的只是演武而已。
晃悠悠的站起身對著眾人拱拱手,含含糊糊的說:“本宮以為弄些歌妓,舞姬勸酒沒啥意思,遠不如軍中演武來的威風。諸君今日就幫本宮品鑒品鑒,神策軍右?guī)麑⑹课淞缀??!?p> 說完話晃悠悠的揮揮手,示意軍士們可以開始演武,而他自己則是坐下等著看好戲。
軍中演武有兩種,一種稱為文,軍士們也像舞姬一樣跳舞。還有一種是武,軍士捉對廝殺跟現(xiàn)在的摔跤差不多,魚恩要看的就是這一種。
收到駙馬爺明示后,兩列隊伍中分別走出兩個人,先是對著魚恩抱拳行禮,然后像對方行禮,接著開始勾肩搭背,都想把對方放倒。
“好,好,使勁兒,對使勁兒……”
“抓他腿,抓他腿……”
“懟他肚子,懟他肚子……”
狂妄自大的駙馬爺明顯很喜歡這個游戲,一邊看一邊高聲歡呼,還時不時的給場上軍士出出主意。只可惜兩人身體相差太懸殊,駙馬爺還沒看夠,身材高大魁梧的就把個子矮的給放趴下。
等兩個站起身整理一下鎧甲,再給魚恩行禮的時候,沒有盡興的駙馬爺難免要抱怨兩句。
“呃……”一聲酒嗝過后,駙馬爺懶懶散散的吩咐:“贏的賞,輸?shù)牧P,就這樣還好意思進神策軍?你以為對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聽起來像是在訓斥輸了的軍士,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魚恩是在挖苦陳君奕。
因為甘露寺之變的時候,陳君奕與劉泰倫受到仇士良指使,率五百禁軍,殺南衙百官六七百人,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指的就是他們。他也是因為殺的賣力,才得以封為鳳翔節(jié)度使。
現(xiàn)在才是武宗會昌元年,離太和九年并沒有多遠,大家都記得當年的事情,當然也知道魚恩含沙射影說的是誰。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陳君奕,誰都不知道這位被當面揭短的節(jié)度使會不會當場爆發(fā)出來。
陳君奕并沒有爆發(fā),就算魚恩已經(jīng)過分到這種地步,他還是沒有爆發(fā)的打算。不是他懦弱,而是他沒有與朝廷,與魚弘志當面對抗的勇氣。他能做的就是像魚恩一樣,氣憤的奪門而出。
在自己地盤上的節(jié)度使,可不是魚恩這個外來戶。他一走引起的連鎖反應可不小,不少人也匆忙向魚恩辭行。倒不是他們害怕留下來會惹陳君奕生氣,而是用走來表明一種態(tài)度,一種唯陳君奕馬首是瞻,追隨他的態(tài)度。
今天的晚宴并沒有因為一下子缺太多人而中斷,駙馬爺也沒有在乎那么多人不給自己面子,去捧陳君奕的臭腳。他只是吩咐人把走的人名都記錄下來,然后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和剩下的人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