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 紅柳河

　　營地里陣陣歡騰，人們相互擁抱著高喊著有水了，也先捧著木碗來到孫伯綸面前，將大半碗水高高敬上，然后雙手合十，跪在地上。

　　“您是掌握神通法術(shù)的菩薩，向長生天求來了救命的水，也先土干有禮了，有禮了?！?p>　　昨天還和自己刀兵相見的家伙現(xiàn)在執(zhí)以大禮，讓孫伯綸有些不知所措，他哈哈一笑，勸他起身，而也先土干卻更加虔敬了，孫伯綸無奈一腳把這個(gè)迷信的家伙踹倒。

　　李部司走了過來，喝了一大口水，潤了潤嗓子，說：“搖旗兄弟，真有你的呀，真的跟老天爺要來了水?！?p>　　孫伯綸懶得解釋這其中的科學(xué)道理，不無擔(dān)心的說：“雖說有這個(gè)法子，弄到的水分一分也就夠大家不死的，想要走出沙漠，怕是還要找到水源啊?！?p>　　“兄弟，能有這些水已經(jīng)夠好了，這是希望不是嗎？”李部司卻滿不在意，他想了又想，說：“你說的對，這樣吧你帶兄弟們照顧傷員，想法把沙暴中吹散的物什找回來，我?guī)苏宜蘸笤诖伺鲱^。”

　　“那哥哥帶足飲水，我也會(huì)盡量想辦法儲(chǔ)存，莫要耽擱太久，咱們干糧也不多了?！睂O伯綸提醒道。

　　三日的時(shí)間，孫伯綸帶領(lǐng)人在沙丘下安頓好，盡量收集散落的物資和飲水，三日后，李部司風(fēng)塵仆仆歸來，面對眾人期待的眼神，他失落的搖搖頭，顯然沒找到水源。

　　帳篷里，李部司脫了靴子烤著自己凍僵的雙腳，他說：“兄弟，沒找到水，咱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都怪哥哥沒本事啊?！?p>　　孫伯綸安慰說：“哥哥莫要?dú)怵H，天無絕人之路.......?！?p>　　話音未落，簌簌的聲音響起，帳篷里溫度降了不少，孫伯綸忽然欣喜萬分，掀開簾子出去一看，果然是下雪了。

　　“下雪了，下雪了，我們有水了?！睂O伯綸暢快的叫道。

　　也先土干茫然的站在不遠(yuǎn)，看著孫伯綸手舞足蹈，他全身伏在地上，喃喃說道：“當(dāng)真是活菩薩啊，如此玄妙的作法俺從未見過，向有神通的人請安了?！?p>　　原本孫伯綸還想讓人收集儲(chǔ)存雪水，沒想到鵝毛大雪下了一夜，到處都是積雪，李部司當(dāng)即帶上所有人，沿著黃友才找到的那條古道前進(jìn)，一路上看到的是殘?jiān)珨啾?，路邊還有馬骨殘尸，看來黃友才過的也不容易。

　　走了兩天，終于看到的紅柳河，正值枯水季，紅柳河已經(jīng)斷流，然而總有水坑里有水，在沙漠里，這已經(jīng)是最有生機(jī)的地方了。

　　孫伯綸伏在馬上，緩緩行進(jìn)，他馬術(shù)一般，本想把馬韁拴在也先馬鞍上前進(jìn)，卻沒想到這個(gè)家伙提出為孫伯綸牽馬，還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

　　“菩薩，前面好像出事了?！币蚕韧粮傻吐曊f道。

　　“媽的，不要叫我菩薩，菩薩都是娘們?！睂O伯綸不滿的說道。

　　“那叫您佛爺吧?！?p>　　“你才是禿驢，全家都是禿驢?！睂O伯綸憤憤的罵著，下了馬，遠(yuǎn)遠(yuǎn)看到李部司帶著十幾個(gè)人聚集在一處枯柳樹下，走近看到的一幕，孫伯綸直接坐在了地上。

　　枯柳樹上掛滿了人頭，足有三十多個(gè)，幾只烏鴉正啄著凸出的眼珠子，樹下全是斷頭殘尸，身上的衣服被扒光，隨意疊在一起。

　　而在不遠(yuǎn)處，更是詭異，五具尸體用馬皮裹著，并排放在那里，五個(gè)碩大的馬頭立在他們身邊，還插著殘破的刀矛，散發(fā)著腥臭的烏黑血液圍了尸體一圈，充滿了詭異殘忍。

　　“搖旗兄弟，你咋了？”李部司拉起孫伯綸，不解的問道。

　　孫伯綸心中害怕，腹中惡心，擺擺手，扭過頭，嘔吐起來，卻吐不出東西，一句話也不說。

　　“這些人頭是黃友才的人?！崩畈克菊f道。

　　“你.....你怎么知道？”孫伯綸不敢相信，問道。

　　咣當(dāng)！一個(gè)人頭扔在孫伯綸面前，那面容很是驚恐，干枯的臉上還有一道熟悉的傷疤。

　　“黃驢兒？”孫伯綸震驚的叫出聲。

　　“看這腐爛程度，怕是死了三天了，我查驗(yàn)了戰(zhàn)場環(huán)境，他們定然是遇到了馬賊了，就是不知道是哪一隊(duì)馬賊了，多好的漢子，可惜了?！崩畈克緡@息道。

　　孫伯綸捂著口鼻，問：“哥哥，咱們怎么辦？”

　　“哈哈，當(dāng)然是宿營啊，這里這么多尸體還未腐爛，讓兄弟們大吃一頓再走。”李部司的話讓孫伯綸差點(diǎn)暈過去。

　　李部司嘿嘿一笑：“你這家伙，平時(shí)殺人如麻也不見你害怕，這次真的被雷劈散了膽氣嘛，俺說吃死尸說的是那些剝了皮的馬匹，就算是餓死，俺也不會(huì)吃人呀?！?p>　　“河邊宿營，徐麻子，你帶幾個(gè)兄弟四處偵查一番，三個(gè)時(shí)辰內(nèi)回來?！崩畈克鞠逻_(dá)了命令。

　　徐麻子是李部司手下騎術(shù)最好的，原先就是夜不收，一聲唿哨，幾個(gè)人就奔著北方而去。

　　李部司命人把人頭弄下來，挖坑掩埋，孫伯綸卻惡心的厲害，遠(yuǎn)遠(yuǎn)的躲開。

　　郝家公子支起鐵鍋，煮著肉湯，不時(shí)往里放點(diǎn)肉食鹽巴之類的東西，見到孫伯綸，他叫道：“恩公過來吃點(diǎn)東西吧，新鮮的肉湯，鮮活的緊呢。”

　　孫伯綸盛了一碗，吃著很是受用，疑惑道：“想不到郝兄還有這一手，俺還以為你......。”

　　“以為俺是書香門第家的公子哥嗎？嘿嘿，你看的不差，先祖父郝名宦曾任南京兵部右侍郎，代理尚書，遭魏閹構(gòu)陷，罷歸回鄉(xiāng)，家父科名不顯，以舉人身份入仕，在朝中做過參議......?！?p>　　孫伯綸聽著郝家公子的話，一臉震驚，他沒想到那個(gè)佝僂著身子的山羊胡老頭還是一位舉人老爺，他雖然不精通歷史，卻也知道，在明朝，像是郝家這等背景，憑借祖父留下的門生故舊，加上趙家老先生的科名，就算是巡撫級別的官吏也不會(huì)怠慢，怎生落到這份田地。

　　“哎，三邊總督楊鶴剿匪缺餉，讓青澗紳士捐輸，此乃魚肉百姓之舉，家父自然不從，卻被那青澗縣令污蔑勾結(jié)流賊、欺壓良善、拖欠賦稅，若不是朝中有些故舊，愚兄有些積蓄，怕是連家父的功名都被去了?！闭勂鸫耸拢鹿尤匀贿駠u。

　　“哦，倒是忘了請教郝兄名諱了。俺叫孫伯綸，大家給俺起了諢號孫搖旗?！睂O伯綸樂的交際，笑著說道。

　　“愚兄郝允轍，這幾日多蒙郝兄照顧了?！焙略兽H笑道。

　　“郝兄為什么會(huì)被.......，會(huì)和我們義軍走在一起。”孫伯綸略微尷尬的問道。

　　“哎，家道中落，家父攜我前往葭州，投靠叔父，在米脂遭遇變亂，被裹挾到寧塞，機(jī)緣巧合被李頭領(lǐng)看到。”郝允轍沒有多言，個(gè)中清苦也只有他知曉了。